【幸福在“浙”里】菜音 海盐高级中学 朱凯新

                                                                                      菜音

                                            海盐高级中学高三（19）班   朱凯新   指导老师：郁拥军

    “今儿又有咸菜吃咯……这是今晚最香的菜！”伴随着酸爽浓郁的咸菜味和母亲由衷的雀跃，奶奶端上了她刚从乡下锃亮的瓷缸里撅出的腌咸菜。

奶奶常住乡下，回城给我们做饭的时间不多，但每次到来都必须大包小篓。除了土鸡土鸭，更有乡味的便是她在月头种地前就早早入缸的咸菜。

奶奶很爱吃咸菜，千金不换的那种，这令从小下馆子的我很是不解。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新中国的发展问题亟待解决。家里的爷爷奶奶也正值壮年。每日的田间劳作是群体大包干，又有蝉鸣红日相伴，不至于枯燥无味，但身体的疲惫也与日俱增。每天晚上和“队友”在饭桌上的“厮杀”也是难免的。各方争夺的“战略要地”主要是馒头和咸菜，这俩搭配，干活不累，谁也少不了谁。不就咸菜，馒头如石难咽；不搭馒头，咸菜齁口难吃。馒头与咸菜的搭配，正如当年的爷爷奶奶，一个朴实，一个艳丽，交融互补，成就绝唱。爷爷奶奶分工明确，一个抢馒头，一个夺咸菜，这成为了那个年代他俩干完活后最大的“劲头”。    

“你奶当年那绝对是跑步健将。听到哨声就跟听了起跑令似的，一下就’干’到食堂了。”从爷爷粗犷豪放的回忆中，我能明白，那代表工作结束的哨声，那香喷喷的馒头咸菜，便是爷爷奶奶的菜音。

时间来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露锋芒，中华大地万象更新。父亲也从呱呱坠地的婴孩长成了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的少先队员。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人民生活质量提升，父亲的童年已经不稀吃咸菜了。作为厂长儿子的他“财大气粗”，动辄请好兄弟吃小笼包。区区咸菜，他是不会多看第二眼的。不料，天旋地转，峰回路转，一切发生的都那么突然。爷爷失去了厂长的职务，父亲也失去了“豪横”的本金。虽然不至于翻天覆地，乾坤扭转，却再也没有允许父亲顿顿小笼包的能力了。当年的父亲无法接受这一切，就如同他无法接受顿顿咸菜就饭一样。吃不到小笼包，只能咽菜充饥的父亲，就如同森林猛虎被喂上丛生毛草，简直是叫跛子撵狼——强人所难。

“那时候不懂事，好面子。那时候你爸在别人心里形象还高大着呢！最怕的就是大中午在和好兄弟吹牛的时候，你奶奶端着咸菜饭给我送来。她那大嗓门，要放现在，绝对是块导游料……”头发半白的父亲，搂着奶奶，好似撒娇般和我们讲他和咸菜的渊源。说着还不忘给奶奶碗里夹上一筷咸菜。我想，对父亲而言，咸菜大概是痛苦但有成长的回忆，至于菜音，想必奶奶每天中午吃气力的一声声呼唤，会深深刻在父亲的记忆中，比任何录音带都清晰，明亮。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祖国发展日新月异，世代生活在东部沿海小镇的我家也随着祖国的爆炸型进步而充裕富足了起来。作为“零零后”的新兴弄潮儿，我和同龄人一样，也崇尚新潮，追赶时尚，但却在心底为咸菜留下了一方空间。

    和大多数家庭一样，我的父母也都很忙。每日的起早贪黑，通宵达旦，使我的童年很少有与父母一起的欢乐时光。约莫是七岁的某个晚上，难得齐聚的一家人共进晚宴。贪吃心切的我把着筷子，甩着调羹，向白白嫩嫩的小笼汤包、肥而不腻的盐水鸭、金黄醇香的白鸡汤……下了毒手。母亲嘴角小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两棵枯黄无力的小咸菜投入我的碗中。因为贪婪而急于进食的我一气儿将他们塞入大嘴，随意嚼巴了几下便匆匆送入“肚子大牢”。“啊！啊啊啊！”娇小的咸菜并不好惹，一下子把我魂给勾住了……“不行了！这个菜在我嘴巴里钓鱼了！”我的求救却被大伙当成了大笑信号。母亲用她柔软的手，“咔”的一下，把我嘴巴扼住，只见她抑制住自己不听话的五官，把另一只手伸进了我的嘴里……“呕……”吐出了咸菜，也搞懂了咸菜的“作案动机”，我破涕而笑……

    伴随着成长，我的学业压力越来越大，父母的工作也愈发劳累，我们共枕同屋却一月不见。仿佛一切都已改变，只有咸菜没变。我的菜音，大概是那天被“钓鱼”的苦楚、被嘲笑的害羞、被解救的温情，哦对，还有那双柔软的手和一家人团聚的笑脸……

去年暑假，有幸代表学校去欧洲交流。在上万公里的世界另一端，我带去了家乡的咸菜。通过德国好友紧皱的眉头和不停啧声的嘴可以看出他们并不了解这神秘的中国美食。但第三天我们共进的中式早餐也使他们对拥有咸菜的中华文化有了更多的了解。我想，德国好友的咸菜音，或许就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短暂时光和拥有悠久历史的神秘的中华大地吧。

咸菜，贯穿时代，就算往事不再，尝忆便能使心情不再堵塞。

咸菜，成为我们的“家菜”，见证了我们家的兴衰，充斥了每个人对喜怒哀乐的寄托。菜音，如此美妙动听，奏出了幸福的声音，这是生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