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浙”里】白喜事 蔡皓炅

村口的老人死了。

死后没多久，载着和尚，装着元宝等各种各样物品的大卡车停在了村口的大马路上。周围几户人家的大门前贴上了用潇洒毛笔字写成“借此宝地”的红纸。连马路中央也用几条长凳围了起来，上边也贴着同样的红纸。一到晚上，挂满黄布的灵堂被照个通亮，灵堂中央有一方被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棺材，墙的四周也放满了花圈。正堂前的木质相框在花团锦簇中显得格格不入。马路上，稍有空余之地就被各种样式的花圈堆积着。系在花圈上的白条在风中四处飞扬，招回了五湖四海的亲友。村里许久未被如此欲盖弥彰的花香包围，仿佛走在似人非人的世界。

第二天，太阳刚上山头，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村口，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下了车。“乡亲们好，实在抱歉，昨晚回国的班机延误了，今天才到。”说着就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身后跟着一位光鲜艳丽的女士和一位满脸稚气的小孩。

昨日贴着“借此宝地”字样的长凳早已被白色棚布搭成的大棚所取代。棚里的厨师，服务员忙得不可开交。院里的亲友们穿着白色的孝衣有说有笑。只有一位花钱请来的哭丧人，趴在一位与自己无亲无缘的人的棺材前，哭得感天动地。

几个和尚到了固定的时间点，坐在灵堂大院里摆成一排的桌子前，用相同的动作敲击桌面上横七竖八的木鱼，嘴里软绵绵地念着一些听不懂的咒语。

“爸爸，为什么爷爷去世了，大家都不哭呀？”从车上下来的那位小朋友，捂住鼻子，双眼热泪盈眶，不知是被院里呛鼻的香给熏了，还是动了真性情。

“人嘛，总会有一死的，会习惯的，会习惯的。”说着匆忙把他领进屋里。

到了夜晚，几个和尚坐在凳上背靠背地在那打游戏，突然几个穿着制服的执法人员，从村口马路的另一端徒步走了过来。白色大棚内躁动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细细碎碎地念叨“政府的人来了，政府的人来了……”

“警察大人好，警察大人好，快坐下来喝几口茶。”

“你好，我们是政府人员，不是警察。建立全面小康社会，破除封建迷信，拒绝大操大办，推进移风易俗是我市最近开展的重大项目之一，你这次丧葬严重不符合此理念，所以给你一天时间，务必将规模缩小至符合规范内。”

“你看，我这里那么多人，他们都还要为我老父亲守夜，叫他们回去，我脸上的面子挂不住……要不，要不通融一下。”说着那个男子就从鼓胀的裤兜中掏出一砖砖红色塞进了穿制服人的手中。

“不行，坚决不行。”那个政府官员挥了挥手。“我们只是政府派来的执法人员。若不听从整治，将送进相关司法机关审判。”

“警察叔叔再见。”稚嫩的声音随着敬礼的姿势举起而传出，送走了那几位执法人员的背影。

次日，年轻的男子坐在凳上，一手拿烟，混着未消散的氤氲中，若隐若现。来往的装搭工人把白色大棚逐步拆解，最后只剩几根钢柱，“借此宝地”的红纸被地上厨余水一点点浸湿。哭丧的人，领了工钱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和尚们也收拾了东西，只留几位与家属相关的老太留屋里念上虔诚的佛经。躁动安定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庄严的气味。

突然有人抽泣了一下，紧接着又有人抽咽了，红着眼眶，抽动的鼻子，僵硬的面部肌肉呈现在屋里，白孝衣的领口逐渐被浸湿。

阳光安详地落进了院里，所有人都闭上了那张不该多语的嘴。

浙江省乐清市嘉禾中学高二文A1班  蔡皓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