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浙里】

               味至浓处是故乡

“现代人的乡愁是没有可怀念的故乡了。”——题记

沿着从村子通往外面的小路，一个老旧的码头横置在村口。大多时候只停泊着废弃的渔船，林立的桅杆和篙竿毫无章法的交错着，给这个小小的码头平添了一丝威严。

温州临海，在这个地方随处可见的景致，却是釉子视若珍宝的秘密基地。

她翻上斑驳的矮墙，探出一只脚踩了踩半边悬空的木条，然后伸出手扶住纤细的长棍和扎在泥沙地里的篙竿，缓缓的在离地几尺高的半空中移动着。

也许是外婆经常在小祠堂里拜神像的原因吧，釉子每次都有惊无险。

几束木条的交汇处形成了一个可供柚子坐下来的地方。天气晴朗的时候，这里是个绝佳的观景点：

一朵硕大的夏云凝固在蔚蓝的天穹上，海面泛着细碎的白光，一晃一晃，映着旷远的天空。一条白痕，自东到西长长的延伸着，仿佛宣示着海的无垠。与地平线毗连的时空呈现着一派诱人的宝石蓝，和鱼肚白交融在一起。

釉子久久地凝视。此刻心中所涌起的安心感抹消了先前的惊慌。对那时懵懂的釉子来说，幸福可能就是静静守望家乡的这片景色吧。

釉子对江南的印象是温柔的。但她有时也有自己的脾气，尤其是每年的九月左右，来的最为迅疾。阴云滚滚的天裹挟着斗大的雨点，敲击着老屋厚实的墙、玻璃窗和屋檐，咆哮着的风发出裂帛的嘶鸣，使惊慌的窗子控制不住地剧烈晃动。伴随突然的雷鸣，经常会传来隔壁小孩的哭声。

釉子怕得缩在外婆的怀里。

每到这个时候，外婆就会讲那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故事：某个地方的土地和不知哪朝的秀才的遭遇。外婆的温州话似有魔力，慢慢地安抚着釉子。残暴的风似乎和釉子不在同一个世界，她在外婆的怀抱里坠入了温柔而幸福的幻想乡。

风不停地呼啸，到釉子的耳边都变成了故事里可笑的大虫和奇异的神仙。方言里残留的一些古语，像是一个个痕记鲜明的印章，深深地印在了釉子心里。

等釉子困了，睡着了，一觉醒来，依旧能感到老屋那充满安全感的石壁近在咫尺。釉子每次都会去抚摸，生怕它消失了似的。

老屋在釉子的印象里是极其宏伟的，仿佛具有无穷的力量。他日复一日地静静屹立着，多大的风浪好像都和他无关。

远方的海和保护釉子的老屋，共同陪伴着釉子走过童年。

被爸妈带去城里读书那天，釉子没有哭。外婆和老屋并排站着，似乎不曾因任何事物而改变。釉子坐在陌生的车里，看着熟悉的景色逐渐远去，心头好像突然被人夺去了某样重要的宝物。

最近一次见到舅舅，是放假回老家的时候。釉子看着舅舅蹲在老屋前，忧郁地抽烟，和邻居讨论着老屋拆迁的事。

过去的事物似乎很遥远，但又历历在目，仿佛触手可及。釉子想再看一次晴朗天空下的海。

码头边的船不知何时没了踪影，阴沉沉的天穹下墨绿的海水翻滚着茶色的浪花。

不安和悲伤似乎早有预谋般地冲上心头，

釉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鼻腔和喉咙，一时哽咽住了。她站在曾经翻墙的地方。

一股凉风穿过，釉子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鼻腔忽然畅通了，泪水和鼻涕约好了似的一同跑了出来。

柚子突然憎恨起都市夜晚的霓虹灯，无论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还是片刻不停的流动的车群，都让她喘不过气。它们带着无声的威严，喷着灼热的气体，用血红的发光的眼睛盯着柚子并向她压迫过来。

“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

后来又子曾去过许多的海，它们更加蔚蓝、壮阔、美丽、欢腾；但它们都不是柚子心中的那片海。

某个夜里，釉子再次梦见码头和故乡的老屋。釉子似乎又闻到熟悉的海风，触摸到了老屋斑驳的石壁。

此后，他们时常以一种更为清晰的模样浮现，轮廓更加鲜明。镶嵌在记忆里的那部分，关于大海带来的幻想、老屋厚重的肩膀、外婆轻声的细语，所有釉子所感受到的幸福的一切，都变得炽热，温柔，充满力量和慰籍。

釉子在回忆里体味着那淡淡的乡愁，也许有一天她会长大，会和对故乡的执念达成和解。但这不代表遗忘，他们会在记忆的深处化为釉子的精神力量。

老屋和码头真真切切的存在过，釉子所感受到的幸福仍保留在记忆里，逝去的不过是载体。倘若记忆已受到了风沙的侵蚀，那留存于现实的事物只会感到悲哀。

釉子感谢时光的馈赠。温州仍是她的故乡，倒不如说味至浓处便是故乡。只要仍有怀念，他们便不曾离去。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摇动的树荫洒在釉子的脸上，釉子已失去老屋和码头了。也许又没失去，当她眺望天际时，嘴角还是会勾起一抹浅笑。                           ——后记

作者：周昱呈

温州市第五十一中学高一段4班

指导老师：郭琳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