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 4】流淌 许梦楚

树林里，树叶剪碎的阳光叮叮当当地蹦过石缝也蹦过河床。一棵树上晃悠着一只麻绳半松的秋千，风移影动，窸窸作响。

水，未知其出处，亦未知其末路。

暑气蒸腾，江边湿气凝重，这才想起来，端午亦是恶日。

一个瘦高的男人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踩着薄薄的雾踱步在江边。他眺望远处墨绿的树林，稀疏的村庄，干巴巴地笑了。

他本想着，力扛这江山万万年，他想完成半途而废的变法，想与外交好并力西向。到时，河清海晏，国富民安。

奈何，终是抵不过君王的疑心和千夫的手指。他满是血迹与泥泞的衣服记载着他十六年的不易，星星的白发点染着浓重的郁结，然而心中明镜，何处再去沾染尘埃？

少年的他，气血方刚，出生贵胄，志向远大，自觉未曾托荫于先辈，苟全于人后。不惑之年，社稷动荡，他着手整治这山河，未遂人愿，内忧外患，大局终是定音。他的结局，不过是婴金铁，流放于边陲之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一切，他都只觉得吵闹。这世间，有亲之人成团抱，稍近之人皆可抱。唯有他，于人海拥挤中守着自己的大道。

黑云拢成一片大军压境的离乱，江水奔腾不息，空气燥动难耐，他紧握腰间佩剑，仰天长笑片刻，转而神色归于木然，缓缓步入江心。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阿默已经送去洗胃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你的所有信息，我们都查到了，两年了，你怎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我们能提供给你的有很多，你可以来我们这边做职工，薪酬你是知道的，职务随你挑。”

他望着江对岸光怪陆离的城市，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和蔼又无比虚假的笑脸：“你现在这样，很危险啊。年轻人。”

低下头，仿佛又听见电话那头不停啜泣的母亲：“儿子，又有好多人给我打电话......他们都好凶，还说要......”

夜幕下涌动着暗藏的危机却也孕育着明亮的生命力。明天会怎样？他没有答案。

“老师，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辅导员老师把我叫出去谈话，以为我在进行违法宣传。父母呵斥我不懂事，让我好好生活，别再做出格的事。没有人理解我，老师，我好无助。老师，每天......每天他们都会给我打几十通电话，我拉黑了一个又一个号码却好像自己也一步步踏入深渊。我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这两年，感谢老师的照顾，麻烦老师替我向受害者朋友们传达歉意，我并不是有意拖慢调查进度的。我辜负他们的期望了，万分抱歉。”

他收到阿默的消息时，是半夜十一点。那时，他刚刚剪辑完视频，准备整理最新的交流报告。看完信息后，他越想越不对劲，一个恐怖的念头慢慢膨胀。阿默的电话总是无人接听。

“叔叔......”他已心急如焚。

“我女儿不想再跟你们......”

“叔叔！对不起！但您能不能先去看一下阿默？”这是他第一次打断别人说话，那个不断吞噬他冷静和淡定的念头让他变得歇斯底里。

“她？她把门都锁了。你让我......”

“叔叔，您去看看她吧！”

“好，好。”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声声呻吟和一声尖叫。听得他的心一阵阵绞疼。

回想起来，他依旧陷在怀疑之中。或许当时允许这个温柔的小女孩当志愿者就是个错误。这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的威胁和恐吓，若是放在一个如山间清风.冬日暖阳一般的小姑娘身上......他竟然那时候没有考虑过。

“您......您好。”一个带着黑色帽子的男生站在他面前，垂着头，畏畏缩缩道。

“我们可以坐下说。”他看见男生时，又恢复原先从容的神色，熟练地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事先准备好的采访问题。

他将呕吐不止的男生送回家后，一个人走在暖黄色路灯下，回想他前几次和阿默一起讨论案件。阿默一直开着玩笑抱怨胃难受，他只当是阿默年纪小，不好好吃饭，便嘱咐她要定时吃饭这种他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想到这里，自责和内疚再一次把他围得水泄不通：亏你还有心理学基础，这种征兆都没发现。

第二天，他收到了三条信息，一条是男生的感谢信，一条是网站的审核通过告知信，还有一条是刚刚从鬼门关旅游回来的阿默发来的贺电：“老师，你在网站的粉丝数量正在直线上涨，等我，你要请我吃大餐。”

    他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清晨的阳光流淌在江水中，有一股支流悄悄脱离干流，独自成为一条河，去经历那些正在等待它的树林，向前.向前......

许梦楚  杭州市萧山三中  高二  203班  许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