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3题】心晗一生（黄倪萍）

                                心晗一生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希望的春天，这是绝望的冬天；这个时代我们无所不有，这个时代我们一无所有；这个时代有人在直升天堂，这个时代有人在直下地狱。”我心无波澜地走下舞台，台下掌声的频率和响度依然如旧，每个人的动作都一模一样。“感谢2019的演讲，下面……”我和前几名选手一样，走出了大厅，外面的风很冷，我裹紧了外套，活像一只刺猬，但身上的全是伪装。路上的行人都是相同的动作，飘落在地的枫叶无人欣赏，就像这世界一样。我按着脑中的流程走回了家，照惯例打开了邮箱，却意外愣了神，有一封信安静地躺在那里，绿色的邮箱衬得它格外刺眼。父母死后，我就变成了一座孤岛，孤独漂在海上，经不起丝毫波澜。

                                                                    生而为人

     我对小时的印象并不深刻，但并不是记不住，而是想忘记。

     8岁那年，我还有明亮的眼睛，还有高挺的额头，还有挺拔的鼻梁，是一个邻居眼中的可爱孩子。但，那天傍晚，夕阳还在天边挂着，把天空映得鲜红，像极了血的颜色，让人不忍直视。我只记得那辆车顿了一下，就立马开走了，我叫得好响好响，可我没有看见一个人那种同情的眼神，或是一种救援，只有一次次闪光灯，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一些血肉有什么值得他们分享的，然后我的眼睛流出了殷殷的鲜血，之后我便闭上了眼睛，我在等着死神带着镰刀来到我的身旁。醒来时，我盯着只剩下半个的世界，看着母亲只有半边的脸，我狠狠地拽下了被子，摇晃着走下了床，但却看见了那一条极其丑陋的痕，我拿起旁边的水果刀，我想用它刺瞎我的另一只眼睛，这样就不用再看见我的这副模样了，但我又一次看见了殷红的鲜血，从母亲的手上淌下，滴在地板上，那个声音是那么清晰，让我永世无法忘怀。然后，母亲抱住了我，“我们小晗才8岁，还没看过这个世界，为什么，为什么？”我哭了，那是我最后一次哭。回家后，母亲将家里的镜子全拆了，连窗户也堵得严丝合缝，我跟她说，我就待在自己房间里，没必要把所有窗户堵上，你们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我……她没让我说下去，自己先哭了起来，“没事没事，我不爱晒太阳，不爱见光……”就这样，她以前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因为好久没见光，也因为她开始侍弄我了。

我还记得父亲回来的时候，苍老了许多，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法赔，肇事者没找到。”母亲的嗓门格外大，“怎么能找不到，我们家的钱全给小晗看病了，哪还有钱过日子呀……”后来母亲的声音又一下小了下去，“没事，小晗，咱家还有积蓄，还能过，还能过……”母亲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开始抽泣，我也记不清她那句“还能过”说了几遍。后来我才知道，不是肇事者没找到，是肇事者家有权有势，还和区里领导有关系，在谈笑风生里就把我的这件事带过了。家里的拮据让我家迫不得已放弃了上诉，可我爸还不放弃，天天带我去邻居家借钱，但我爸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还是认栽吧，每次爸都攥紧了拳头，却又鞠了躬说谢谢。

                                    重生之路

转眼在幽暗里生活的三年就过去了，11岁的我只有8岁的知识，我只爱一个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好像这样就不会记起我只有一只眼睛的不争的事实了，我也就这样骗了自己三年，可每次都无法入睡，因为每晚都能听见母亲抽泣的声音，一睡着，我也会被染着殷殷鲜血的天空给吓醒。我从不敢出去见人，怕吓到别人，也怕别人的目光。

可这一切，因为一个决定有改变了，变得更加黑暗。

“你去念书吧”，“我不去”，“小晗，你在说什么，念书多好呀，你都八岁了，也该去读书了”，“我不去，难道你们是故意想看我被别人嘲笑吗？对呀，其实如果不是你们没管好我，我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嘛？”接着，“啪”一声在四边不透风的房间里回响，那是我爸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母亲抽泣着冲到父亲面前，挡住了父亲那拳头，“没事，没事，小晗不想去，咱就不去，咱就不去”。我冲回了房间，锁上了门，没哭，可就在我听到门外的两种抽泣声时，一种粗犷，一种细微，我却又生气不起来了。父亲就是一个普通的报社小员工，靠给人推销报纸赚钱，父亲随声带着的那本小册子上，记的是一份份报纸，给谁订的送到哪去，一份报纸一月39块，父亲只拿十分之一的利息，无数的三块九毛写满了父亲的小册子。想到这，我眼前好像有浮现出了父亲给人点头哈腰的样子，可他回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今天又是随随便便赚个几千，今天那个大领导又是给我泡茶，又是请我吃饭，哝，那个蛋糕就是送我的，小晗，给你的”，桌上放的是一个大餐厅做的蛋糕，一小块要好几百，可他以为我不知道吗？每次出去都会被人说滚，没有几口水喝，有时候连午饭都没得吃，最贵的就是一顿十多元的快餐，他也能吃得心满意足。母亲，当年也是一个美女，是大学校花，可侍弄我，让她苍老了不知多少，好看衣服没了，衣柜也空了，只剩了几件普通的衣服，那几件也是补了又穿，穿了又补。可母亲是个要面子的人，所以出门买菜见到熟人总会下意识躲开，买菜也学会了和菜摊阿姨讨价还价，也再也不敢去同学会了，一是交不起聚会费用，二是怕别人的冷眼。我走出房门，淡淡地说了一句“行，那就去”母亲激动地一下止住了哭泣，“好好好，那我先去买点文具，对，书包，铅笔盒……”“有什么好准备的，都用以前的就行”“那哪行，现在上学书可多了，以前那个小书包哪够呀？”移开目光，父亲已出了家门，去办入校手续了。

去了学校，我走在哪条路上，那必荒寂无人，我本想，这样也好，可一切却被残忍介入了。

那天，我看见了他，他是学校中最受瞩目的男孩子，成绩好，性格也好，更是唯一一个愿意正眼看我的人，我不敢想，只敢远远注视他，却被别人看见并宣扬，从此，他便不再理我了，更为我带来了痛。

那天放学，我照常走在路上，却被一群人围住，“就你，还敢喜欢他，他只是可怜你”，接着一个个拳头又砸在了我脸上，我身上。那天的夕阳依旧是那么红，红得像血，殷殷在那里流动……

回到家，母亲和父亲的眼神又落在我身上，我没等他们开口，“路上摔的”，便回了房。

此后，每天傍晚都有人的拳砸在我身上，心上。

可那一天，改变了我的人生。

一个男人进了教室，一眼就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我，浑身淤青的我，我只记得他说了一句话，“我们要试一个信息时代的新产品，如果成功了，以后人们的程序设定里不再注重外貌，你就能和正常人一样受人尊重了……”我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好，我愿意做任何事”。就这样我被编上了号，成为了信息时代的见证者之一，编号“2019”。慢慢地，信息时代的受众越来越多，人们越来越依赖于数据和机器，只希望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不是有感情的选择。那个男人说的没错，人们不再在意外貌，我成为了一个“普通人”，可却再也看不见父母的爱了。母亲到死也不愿意装程序，不愿意没有爱，和同样固执的父亲一起被葬了，那天，我还是没哭。

                                                               依旧有情

回忆装订得如此拙劣，我只记住这些。

拿出信，上面赫然写着“致心晗”三个字，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我的心重重地颤了一下。打开信，信纸里飘出一股家乡的味道，原来是里面夹着一片樟树叶，我静静地触着它的纹路，久久无法挪开眼，放下手，拿在鼻下，重重地吸了一下。转向信纸：
亲爱的心晗宝贝：

许久未曾寄信给你了，信总送不出去。可最近，我总一坐下就沉沉睡去了，我怕，我不能再给你写信，很怕很怕。

哦，对了，那夹在信中的樟树叶收到了吧，你还记得吗，那是你才7岁，我就坐在树旁的藤椅上晒太阳，你呀，就围着那树转圈圈，然后你就问我：“奶奶，什么时候我才能环抱住这棵大树呀？”我摇着蒲扇走到你身边，蹲下，在你耳边说：“咱们小晗呀，马上长大了，长到比这棵树都高。”你听完了，一溜烟跑回家，我在后面追你。我回到家，就看你在那里啃馒头，我问你：“这么饿吗？跑这么快？”你嘴里塞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跟我说：“多吃，多吃才能长高呀，等到我长得和树一样高，一定摘下树上最高最好的几片叶子，给奶奶你做樟叶枕头。”那时的你只留在我的记忆里，谁叫你爸妈7岁就把你从我身边带去城市了，也不带你回来见我。不知现在的你是否还和当初一样爱樟树的味道，我已不知做了几个樟叶枕头，可却等不到那时的你呀。但我相信，我们小晗一定和我给你取的名字一样，太阳将升的时候一样美，你那双可爱的眼睛一定依旧吧。

对了，最近还有一件事，有个记者说来我们这里采风，那人可真够奇怪的，不懂寒暄，跟人说话也不会打趣儿，我叫他帮我送信给你，他却说什么法的，记不清了，重复了好几遍。不过，他好像是和你一个城市的。

不用担心我。我和邻里相处的可好了，经常一起下棋聊天，谈谈各自在城里的儿女，还有好多话没写，但送信的来了，我得偷偷塞进去，免得被他发现，还好有那记者的信作掩护。

                                                                                  2100.1.1

                                                                                 爱你的奶奶

“那是‘被隔离’的奶奶寄来的信!”突然，我感到手上有一阵温热。是泪，是握在手里滚烫，是掉在地上冰凉的泪啊!

                                心晗心寒

我狂奔，泪飞向身后，泪重重摔在地上，变成珍珠。身后的人惊异地看着我，我本想奔到广场，大喊：“我是2019，不，是心晗，向心而生，向数则亡，我们的大脑不能被数据横流所裹挟，我们是人，是感情的载体，是爱的载体!”但我骤又停下了脚步，我脑中又浮现出了那片染满鲜血的天，还有好久被忽视的那张丑陋的脸，如果我成功了，那我就会回到从前，不行，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转了身，毅然决然地走了回去。

心晗，你意觉是天将明，却未曾想过，它是心寒。

我身后的天跟着我，一步步地变得殷红，染上了血色。

信息时代，你无心，我便安。

                                                                           姓名：黄倪萍

                                                                           学校：萧山三中

                                                                           年级：高一

                                                                           班级：六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