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河
祭祀河
李佳阳
忘却了是多少回,梦里他再一次身处那场虚幻而盛大的宴会,火光撑起了沉重的夜幕,族人们围着巨型篝火载歌载舞。在这美好的夜晚,刚成年的族人围绕篝火拉成一个环,虔诚地奉上神灵的祈愿,并作为一个人庄严地宣誓,要保卫族人,承担责任,遥起历史长河中这一叶扁舟的船棹……
一
轰隆一声巨响,枝条状的闪电在天空滞留片刻,惊醒了做着稀里糊涂的梦的稀里糊涂的阿木,后半夜开始下起雨来,一些族人用木桶接上从屋顶下渗的雨水,阿木则不必担心这些琐事,不知来了多少年的新一任祭司收留了无家可归,遭人唾弃的他,这原本是难以置信,以他在村中的身份似乎是喂猪这种下贱活都不配干。
阿木是个傻子,连阿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成为村里人口中的傻子,但别人都叫自己傻子,叫来叫去,连他自己也开始对阿木是傻子这一命题确信无疑。其实说到底,他也不是傻,只是每每触及到记忆深处的事情,便会头痛欲裂,精神恍惚,做出令人所鄙夷的举动。
阿木从床上坐起来,他看到祭司还没睡,自从被祭司收留以来,就从未见到他恹恹欲睡的样子。这个神秘的人仿佛真的能与万化冥合,与天地交流。祭司看到阿木醒了,便放下合十的两掌,走到阿木的床前,开始例行检查阿木的身体状况,阿木最开始觉得蛮奇怪的,譬如为什么每天都要检查身体,祭司为什么要关心这么一个与之毫不相关的被村人唾弃的傻子等等。更令阿木奇怪的是祭司脸上的伤疤,怎么会有被头棕熊一掌拍在脸上还能存活下来的人?
阿木盯着祭司那一条条深色如同蚯蚓爬在脸上的痕迹,直到祭司结束了检查才回过神来。“明天是你的成人礼”,祭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击穿阿木沉积在心中多年的阴霾,是啊!明天阿木就是成年人了,可以去参加那场神秘的仪式了,同时也对祭司的无所不知感到无限的崇拜,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祭司与天沟通却也能得知。
“阿木!”熟悉的声音从后门传来,不用回头,阿木也知道是他唯一的朋友小里。“小里,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阿木怕小里的父母发现,不禁有些担心。“明天……明天他们就要举行那场祭祀了,我看到……看到酋长在那条干涸的河前指挥族人的工作了。”小里刚从部落东边祭祀河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不禁让阿木觉得十分好笑。他趁着小里喘气的当,把自己的成人礼就在明天这件事同他说了,小里呆滞了一下, 接着便是欣喜若狂,阿木阿木,你可要把成人礼上见到的那些统统都告诉我啊!小里眼睛里熠熠生辉,闪得阿木差点没把眼睛闭上。“知道了,我保证会一点不漏的讲给你的,”阿木有些无奈,同时也对明天的成人礼充满了期待,他正准备向小里询问东边的景况时,“臭婆娘”的吼叫却不请自来:“小里,小里!”你是不是又跑那个阿木那去了?赶紧给我回来。
小里笑嘻嘻地冲阿木做个鬼脸,赶紧从后门溜了出去,一阵敲门声传来,祭司这才慢悠悠的去开门,门打开,一张标致的“臭婆娘”脸出现在门口,这张脸先是谀媚的,“祭祀大人,请问您有见到我们家的小里吗?”“没有!”祭司冷冷的一口回绝。“哦,哦!这样啊,那我能问一下阿木吗?”不等祭司回答,阿木便先行答道,小里在部落东边找乐子哩!他昨天就和我说了,那张脸一刹那就换成了的标准“不屑一顾”,好的不学,净学坏的,她意有所指完后,便自顾自走了。祭司回头看了阿木一眼,阿木学着小里的样子也做了个鬼脸,他惊奇地发现,祭司带着伤疤的嘴居然向上弯了一下。
二
皎洁的月光撒在大地上,照到周围的沉香雕刻的带着笑脸木雕上。火!熊熊烈火包围着他。烟!到处都是浓烟,熏烤着大地,熏烤着大地上的人。一根根巨木倒下,那声音就像是耳边砸下一柄柄重锤,他往四周望去,一片狼藉,还未享用完的美酒倾撒在地上,房屋倒塌的样子好像是被天狗啃过,他惊恐着,向后退,一脚踏空,掉到了一条河里。他呛了几口水,挣扎的想爬上来,隐约看到烈火的背景下,一个黑影直冲他而来。
“啊!”宁静的夜里,阿木惊叫一声从床上醒来。不用多想,他也知道自己又尿床了,多少年来,每每他陷入这个噩梦便会吓尿。而他在这个梦境中永远都不知道这是个梦,就像是个不能解开的魔咒,祭司见状也赶紧过来问候。
不知过了多久,祭司拉开帘子时,天已傍亮,在晨风地吹拂下,阿木才从昨夜的噩梦中缓了过来,他抬眼望去,目光漫出了窗棂,在风中翩翩起舞的是,一片片蝴蝶,翅膀边缘由黑渐变为靓蓝,十分夺目。远处,晨风中隐约传来的笛声,凄凉中夾杂着些什么,阿木听不懂。笛声嘎然而止,但紧接着,沉重又响亮的号角声取代了笛声。“呜—!如一柄鼓槌,打在阿木心上,阿木才醒悟过来,跳下竹制小床, 三步并两步朝屋外跑去,穿过斑斓凤尾蝶飞舞的小院,打开大门,他看到狭窄的小道上挤满了人,大都是妇女、儿童。成年男子大都已在队伍前端,走的远了。
阿木顾不得妇女嫌弃的目光,推搡着想挤到前头,人们看到了阿木,都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让开。阿木不怎么费力气就跑到最前头,成年男子纷纷蹙眉。偷偷溜走的祭司看见阿木,正欲给他一个眼神,身旁的酋长却抢先开口,:“阿木!你!没有资格进入祭祀台!”
阿木呆呆地站在祭祀河这头。河那头,酋长已带着成年男子过河,每个人脸上都带有深深的,彻底的嘲笑,连祭祀也只是含着歉意的看了她几眼,也跟着他们走了。
妇女,儿童,连那些天真的儿童脸上也流露出大人般恐怖的嘲笑,阿木落魄地站着,看到血红的祭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眉眼之间都透着一条败狗所拥有的颓萎,“真是一条被雨从头淋到尾的,可悲的狗啊!”他喃喃道。突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双腿腾空,飞身过河……眼神中透露着狗被逼急的时凶狠的目光。
三
祭司从祈天求福这一过程起就看到了草丛那边鬼鬼祟祟的阿木,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祭司不禁觉得好笑,心中却饱含了心酸,阿木因为某些与他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而受到了村民,甚至是酋长的特殊待遇,这完全是不公平的啊!他这么想着,祈天的动作变得不那么流畅了。他慌忙地想要调整过来,但是已经晚了。酋长顺着他的目光过去,站在祭祀台上,清楚地看到了阿木的身影。顿时一股火气涌了上来。他大喊“所有人!给我抓住阿木!”声如洪钟,一个又一个成年男子看向酋长目光所指,一条又一条飞快的身影闪过,阿木飞快往后跑,不想被当场抓住,但他平常毕竟不怎么活动,只是少许功夫,他就被飞来一脚踹倒在地上,随后又是暴风骤雨般更多的击打。阿木感到十分无力,却万分恼怒,他挣扎起来,一脚踹开一个人,“扑通一声,他只看见血红的水花扑到自己脸上。
祭祀河被侵犯了!所有人目瞪口呆。这,这在祭天的环节中发生是会被判重罚的啊!
阿木被绑到了巨大的木桩上,在听到气急败坏的酋长大喊“祭天”时,他已预感,自己败狗般的人生终于到了结尾。都说人死前会特别焦躁不安,而阿木却没有觉得如此,反而有种释然,自己在这儿确实不再需要留恋什么了,只可惜以后见不到小里了,她往河那边望,仿佛看到小里埋头在母亲身上大哭的样子。
祭司手举火把,他和祭司久久对视,看到祭司眼中的决然。
“点火!”祭祀面无表情,仿佛正看着早在多年前就该死的人。
四
但。
但祭祀没有照他说的做,而是掀开了那件一直披在他身上画满黑色骷髅和一些没人能看懂的图案的斗篷。随后麻利地用双手在自己脸上摆弄了几下。一张熟悉但陌生的脸出现了,尽管隔着那些伤疤,但祭祀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男人。“是你!”惊讶的颤音叫了出来。
“你是?”阿木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天上。“我是爸爸啊。”祭祀这么说着,眼中尽数的温柔夹杂了歉意。“啊!”阿木头痛欲裂,他看到巨大的篝火,还有妈妈......
“我全想起来了。”阿木睁开眼睛张口而出一句话。眼前,酋长已经带着成年男子围住了他们。
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侵袭了整个部落。仿佛是末日前的残照,篝火由于摆放不当,在烧了一部分后,质量发生变化,在成人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轰然倒塌。但由于连续很多天不下雨,水源断绝。导致死伤惨重,包括阿木的母亲,酋长的刚卸任的父亲在内的很多人都在灾难中殒命。而事后核实事情的起源,竟是阿木的父亲担当此次成人礼的策划者。百口莫辩的他只能逃走。
但他没走,不知怎么学会了变脸的本领,装扮成一个祭司来到部落,来顶替在灾难中死了的老祭司,哄骗了当时还太年轻的新一任祭司。并强行保住了阿木的性命,尽管酋长在此期间百般找借口想报仇,终不得逞。
而那次事故后,不知什么原因。每到祭祀节,河床上都会涌上血红的河流,人们认为这是天的旨意,十分崇敬。
彼时,酋长带领众成年男子已冲上来,但被身强力壮的身影一次次打翻。当年的部落安全保障大队长从未减少锻炼,只是在阿木睡着时才悄悄地做。
天在这时悄然改变。
“水,祭祀河的水没了。”有人惊叫,人们的注意力全被转移了,现在才有人发现这一令人感到恐惧的事实。祭祀河的河水在这时竟消失的无影无踪。雨倾盆而下,而云层的旁边,太阳仍倾洒光芒。谁也没注意到,那些久置的木雕,带着青绿色苔藓的木雕脸上的微笑已经向下撇了。
“这是天兆啊!”村里的老者见到此幕,纷纷下跪。不知所措的人们也统统跪了下来,这也包括了酋长。“这些年真苦了你了啊!”阿木旁边的身影说道。阿木的千言万语此刻只能汇成两个字——“爸爸!”
阳光正从天而降。
作者姓名:李佳阳
学校:浙江省杭州市萧山区第三高级中学
年级:高一
班级:6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