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

                        梦醒时分

                                                  嘉善高级中学 高一9班 沈优

    一条河之所以隐秘，是因为河底藏着不为人知的历史。                                                          ——题记

    我睁开了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置身于无边黑暗。

那样的黑暗真是可怖之极，指尖触摸到的只是黑暗、只是虚无，目光所至无一不是失明般的、丝毫光也无法到达的黑色。我的心猛地揪起，呼吸困难。那一刻我才真正懂得黑暗的含义——未知才是致命的黑暗。我定在原地不敢动，直到四肢都冰冷得僵硬了，才哆嗦着、挪出了我的第一步——两股打颤、浑身发软——生怕下一步就是深渊。

刹那间，头顶上方蹦出一轮圆月，不，是一大片厚的像铁墙一样的黑云逃散了，白璧无瑕般的月亮从中间幽幽地迸现。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那口气还未完全呼出，它就被锁在喉咙里出不去了；心又提到了胸腔，“砰砰砰”地狂跳！

在月光下，我清晰地看见了——一条河，一条断绝了我去路的河。而在河中央，有一只鹿，一只僵硬的鹿。它的半张脸不知去向，冰冷的血凝固成一朵冷艳的花。它剩下的残躯浸在水中，肿胀发白。惨白的月光抚摸着它的脸颊，粼粼的水波亲吻着它身上的血花，洇在河水中，倏忽不见。

我望着这骇人的场景，背脊发凉，连一点儿微弱的声音都被摁死在喉咙里。

月亮又忽的遁入无边黑云中。“呜——”一声低沉的、不容拒绝的嗥叫，缓缓地、从远方传来。

心脏咯噔一下，血液还没来得及凝固，一双冰冷的、深邃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在远处亮起来。

那真是一次令人窒息的对视。

“啊！”我猛地惊醒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瞪着刷成白色的天花板。缓缓地放下心来，抹去满头的冷汗，疲惫地闭上眼睛，眼前又不由自主地浮现那双闪着绿光的眼睛。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是一只狼。

当时我只觉得那只是一个噩梦罢了。但接下来几天我却心神不宁，辗转至半夜也无法安睡——我总觉得那双眼睛正盯着我，而我会成为它下一个目标。我每次闭上眼，都不可抑制地想到那双眼睛。

直到那个月圆之夜。

睁开眼睛。那是我第一次置身于空旷的荒野中。我感受到了风，来自千里之外的风，匆匆路过，然后毫不留恋地去了另一个千里之外。“轰隆轰隆——”远处有一个光点向我奔来，原来是一列老长老长的火车，我就看着它驶过我身侧，按照它的既定轨道，奔赴远方。一条光带逐渐显现出来，跑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条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

我站在河岸边眺望，看见一个移动的小黑点逐渐放大。那是一只狼。腿一下子就软了。但我仔细一看，略略缓解了恐惧感——那是一只瘸腿的老狼。

此刻它踉踉跄跄地朝我跑来。我们之间只隔了一条河——一条断绝了它去路的河。我看着它费劲地跑过来，一直跑到对岸。老狼用力一蹬腿，拼尽了全力飞过来。

这一秒是如此漫长，漫长得像过了几百年，以至于我清晰地看见它失去光泽的皮毛在日光下镀着最后的金光，以及它腿上一处圆形的伤口。我瞪大了眼睛。

“砰！”一声令人心悸的枪声猛然响起！这声音是那样恐怖，以至于我怀疑子弹射穿了我的心脏。

然而这情况并没有发生，我依然听到它在乱跳。只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子弹射穿了老狼的头颅，它的眼睛瞬间圆睁，迸射出不甘的、怨恨的、带着旷古以来的光，直直刺穿了那个世界虚伪的文明。“嗷呜——”一声低沉的、悲恸的嗥叫，带着一只狼最后的尊严，响彻天地。

鲜血染红了整条河流。狼呢？只有那条河知道。

我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心脏深深地、深深地钝痛。

我见证了一只狼的死亡。而以后，人类可能会见证整个狼族的死亡。几百年来，人类用枪保护牛羊的和平，狼这个智慧的种族渐渐销声匿迹。那么在“和平”的世界上，人类将会得到一个惨痛的教训：一个种族的灭绝，会带来一种文明的消失；一种文明的消失，会带来精神的残缺。

而我，冥冥中与一只狼取得联系的我，在心中默念：我会救它们的。我们会救它们的。

正如利奥波德所说，野蛮是这个世界的救赎。人类渴望用杀戮换取和平的梦，终于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