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四题】鱼鳞上的月光(敖嘉聆)
鱼鳞上的月光
浙江省乐清中学 敖嘉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了:满月时分鱼鳞上返还了月光,星星点点。
这还繁华时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对人世有留恋的灵魂都成为一条鱼,记忆只有七秒,浮出水面打量外面的世界,浮光掠影中,又是新的开始。
是落寞了吗,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了。
1973年,抗美援越,战火不熄,硝烟四起,他还只有二十出头,和战友一起,咬着牙向前冲着,守着自己身后的土地。
“明儿个回家,估计再见到娃都这么高喽。”黑子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腰。黑子比其他人大几岁,总让他帮着写信,也无非是多添衣服的家常,写完后就小心翼翼地将纸折好,塞进上衣口袋里。
八年,八年的战争,终于临近尾声,最后的战役是这个傍水的村子,敌人早已溃不成军。
“到对岸去。”上级的命令冰冷不留余地。他扶着岸,先从脚、小腿肚到全身,水透过衣服溜进骨头,越往前走就越深越压抑。可黑子却迟迟没有动身,他突然意识到黑子不会游泳。
命令是死的,黑子还是下水了,颤抖地一点点地向河深处走着,队友都上岸了,他却转身朝黑子游去。黑子在水中扑腾挣扎,在离他几米的地方。
“不要往回游!不要命吗?”连长冲他吼,这一瞬间他竟然犹豫了,再回神想抓住那只挣扎的手,却突然沉了下去,握不住滑落水里。
死一样的安静,没了踪影。
他不记得最后是怎么上岸,只记得那天,天红河也红,是血染的,凄凉的,衰败的,昏暗的。
几分钟前活生生的黑子,深入冰冷河底,被吞没。这条河里又多了一条战友的生命。
如果那一瞬间他没有犹豫,是不是黑子也不会走,可生活从未给任何人准确的答案。
多年以后,他仍记着那天。那条湍急的流淌的河,水声还在脑中不断回响着。那天,他拾到的黑子还未寄出去的信。他也仍记得那个村子里满月时鱼鳞的故事,就是眼前这一条。
也曾有邻家孩子问过他:“上面的人说的话一定非听不可吗?就这样没了?”如今盛世,繁华时代,大概很难感受吧。他也曾无数次扪心自问,对着心中如今仍在流淌的河喃喃:“一定非听不可吗……”无数次在深夜辗转如不眠兽,在困苦中匍匐。八年,曙光初现时,黑子沉入了河底。
战火熄了,只剩下颓圮的围墙与落败的瓦房。战后就再没人住了,只剩那条静静的流淌着的河。这只是个偏远的山村,这只是条偏僻的河。它慢慢清了,消失了扬起的尘土。黑子未完成团圆的心愿。
银色的河边,鱼鳞上的月光。
“黑子回来了。”他喃喃地说着,后知后觉,七十多岁两鬓苍苍的白发终未逃过岁月的洗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