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1】黄牛如故 （秀州中学 陈琳）

黄牛如故

“人物载入进度加载中……70%……90%……100%”机械空洞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一次次冰冷地提醒着我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现实。可还是……不甘心啊。我执拗地再一次按下“进入”，眼眶却浸起水雾。

“《水经注》世界建模完毕。”我睁开眼睛，看到那熟悉的南岸山石：一个轮廓分明的人负刀牵着黄牛，刀锋割开艳阳，在地上沥出滴滴血光，黄牛悲泣向天却了无回应。我便知道我能等到我要等的人了。

不记得月亮轮了几轮，但因为心里有着念想，日子过得很漫长。

他来的那天天气晴朗极了，夜空像是被撒了盐，用浓汤咕嘟嘟泡着，泛着香。他登上岩壁发现我的时候惊讶极了，显然是没料到这么荒僻一地儿还有人找得来。

我却已憋不住口，“途中望见这黄牛，得了趣儿，特告知家父上来转转。怎么称呼你？”

他也醒了神，收起错愕的神情，“小友可唤我善长，不知小友怎么称呼？”

我差点夹不住眼泪，忙低下头，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就叫我小友吧。”反正最后你都会忘掉。

可能是游历多了见惯了怪人，他对我的奇怪没有什么评价，只是努努嘴，“要我捎你下去吗？这路蛮难走的，别让你父亲担心。”

我连连点头开始往下走，“走吧，我正好也要往回走了。”

路很崎岖，山壁也陡峭极了，他时不时搀我一把，自己却走得稳稳当当。

眼见着快到了底，我还是说出了口，“善长兄，我爹其实不要我了，我没处去。”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露了馅，“我能在你家暂住一段时间吗？等我找到舅舅我就走！”

他停下脚步，充满怀疑意味地打量着我。估计是量我这个小毛孩也翻不出什么花，他沉吟了许久，应了一声，“行吧，我回头也张几个告示替你寻寻。”

我没料到事情的发展那么容易，几乎惊叫出声:这文人怎么思想这么单纯？

于是我住到了善长家的偏院里。我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又哪里会冒出父亲舅舅？寻舅无门的我便每日写起了信：

“我今日上街买笔听百姓说你执法公正严苛都没有恶霸来闹，善长兄好厉害！去黄牛滩玩否？”

“今日听闻你还兴办教育，善长兄好厉害！黄牛滩玩否？”

“听说你还领兵打过胜仗，善长兄好厉害！玩否？”

……

起初他还会认认真真回复我，但见我每日都只想着出去玩，自己兢兢业业当官又抽不开身，最后的回信都变成了“善”、“善”、“善”。

今日却不同，他兴致冲冲梳洗一新地来找我，“小友玩否？今日我休沐。”我兴致冲冲地冲出了门。

“去哪里？”我踏上牛车情绪高涨地问他，“算了，你给我留个悬念吧，我今日听来一段民歌，我唱给你听！”

他眉眼弯弯地笑着望着我，“善。”

我便唱起来，“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我哼着哼着，牛车却被拦下。

“郦公，萧宝夤王爷举荐您上战场。”传话的小厮附在门帘上低声说道。

我听到萧宝夤这名字就慌了神，他还没有什么反应，我便已经一把攥住他的袖子，“不能去，不能去，你会死的！”我嘶吼出声，憋了个把个月的眼泪终究还是没能憋住，扑朔朔全落下来，打湿了我的袖管。

他惊异我如此大的反应，却只当我是闹小孩子脾气，“战场总要有人上，我也是打过胜仗的，不是吗？”他递给我手帕，继续说着，“这本就是个乱世，战事总是越打越少的。等天下太平了，我们便能一同游历著文，你也好找到你的舅舅了啊。”

他一下下抚着我的背，我却更难过了。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想着太平盛世？那萧宝夤自己身为王爷却搜刮民脂民膏，敛官员们的钱？他想让一切变好，别人却屡屡加害于他……”

“萧宝夤会向敌军告密的！”我哽咽着。他一下把我身子扳正，正色道：“王爷虽然贪慕钱财，却是分得清大明大义的。以后那话，万不可在外面说道，知道了吗？”

我推开他的手，跑回了家。

那天夜里，月亮惨白惨白，天上找不到星星，风刮得很猛。他塞进窗户一页纸，写的是《黄牛滩》：“江山有东，径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

我知道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黄牛如故，人也如故，他仍是为国献了身，至死都涌着一股热血。

就让我来替他走过他未走过的山川河流。后来，我去了很多地方，每到一处都会写一些不知所云也不知该寄往何处

的信。我去的最多的还是黄牛滩。黄牛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