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 第四题 《归魂入河》方斯焘

当我再度踏上故乡坚实的土地时，只感觉脚上的触感仿佛浮云般虚幻。这是我年少时所厌恶的囚笼，是长大后不愿提及的出处——但我却在十几年后再次回归，不禁有些自嘲。

绕过一个山丘，便是老屋所在的地方了。前几个月的扶贫政策刚落实下来，让村民全部迁入了山脚的崭新公寓，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老屋在山谷的凛风中沉默，等待着被当做垃圾处理的命运。

沿着陡峭的石板路蜿蜒向上，遥遥地就能听到河水奔过的声音。这是条没有名字的河流，当它从不知名的山泉道中涌出，它就成了这座大山的一部分，也就沾染了大山人朴实，忠厚的习性。不需要多少壮美的历史故事积淀，也不需要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衬托，它自然而然的成了我们灵魂中曲折而过的河，从不暴涨，也从不干涸，只是日复一日地奉献着，不掉任何抱怨的字眼。

我蹲了下来，用手指沾了沾小河的水，透彻的凉漫入指尖。并着一大把的回忆也从河底涌出——夏天欢快的戏水时光，大人们夜晚的高谈阔论，秋风中河边金黄的麦穗，冬天母亲洗衣时通红的双手······那些从我手中逝去的青春啊，成了深埋在这条河底的宝玉，被岁月掩去了光芒。

这些都是我羞于启齿的过去。我拼了命般逃离这块“压抑”的土地，我只身游离到都市，我在新朋友面前闭口不提过往，只是将这一切藏入心底，再努力挤出大城市人民的自信，开始徜徉于充斥着我整个年少时光梦境的繁华。

这里有整齐划一的草地，有清澈见底的人工河，却没有生命。所谓美好的事物都禁锢在牢笼里，它们生不为长，而是生而为赏。当我将都市的纸醉金迷一饮而尽，却感受不到故乡那样的醇厚与回甘，只感到喧嚣在肺腑里燃烧，孤独在灵魂里沸腾。我在无数不眠的夜立于阳台，俯身看脚下的灯火通明，耳边却又响起河流的声音，以及这条河中被我视为隐秘之物的回忆在心头氤氲。

我明白了，是故乡在呼唤我的归去。

人从一生下来就拥有一副完整的灵魂。每当他迈出一步，就从躯壳中掉落一块碎片，溶于他脚下的土地。当寿终正寝，便化为尘土，永远的消散在风中。我一直很喜欢柴静在《看见》中的一句话：“我们终将浑然难分，像水溶在水里。”我的灵魂也终将和故乡的河浑然难分，无论我走多远，无论曾经的我是多么离心似箭。

他乡滋生忧郁和恐惧，只有在血沃之地，才能得到内心的金麦穗和赶车谣。

站在颓圮的老屋旁，我静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哀悼什么。旁边的藤椅上坐着一位老人。我有些惊异，操着生硬的方言问道：“阿婆，你怎么还不走？”

阿婆睁开眼，浑浊的眼珠渐渐清晰起来：

   “走啥走，这，就是我的家。”

方斯焘 浙江省舟山中学 高一八班 王琦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