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四题】一条河的隐秘（徐晨晨）

一条河的隐秘

浙江省乐清市白象中学高二（5）班 徐晨晨

我见过那条河，很早之前便见过了。它只是一条普通的河，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更没有令人过目不忘的本事。

但我还是得说，我见过那条河。因为它曾属于我。

儿时，父母忙于生计，将我交予爷爷奶奶抚养，生活起居都由他们来照料。父母很少来看我，所以每当他们过来时，我总是哭哭啼啼的，试图用泪水来挽留他们。那时年幼，还不知道生活这把重锤根本不容我父母有喘息的机会，眼泪不过是失效药。

于是，我不再在他们面前哭，而是在夜晚躲在被子里悄悄哭。我开始以赌气一般的心态在他们面前展示着我幼稚的坚强，分别时，我会选择先转身，我试图想让他们知道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念他们。

他们也只当是我长大了，变懂事了。其实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他们好好关心我。所以当他们离开后，我便悄悄地转过身来，然后去奋力追逐他们的背影。

而往往到了河边，他们的身影就消失了。因此我曾固执地以为是河带走了他们。我愤恨地将路边的小石粒一个一个地踢进河中，河则是沉默着，然后尽数接受，它无言也无怨。

渐渐地，我发现无论我向河内踢入多少石子，无论我曾诅咒它多少次，父母要离去的决定也不会因为一条河而发生改变。

于是，我不再埋怨河。每当追不到了，我便一言不发地坐到河边的石凳上，然后凝望着河面。我想它大抵是能看懂一个小女孩的心思的，不然也不会回以凝望。

七岁那年，父母工作受挫，在做生意时屡屡碰壁，那一整年他们都没来看过我。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他们托人送来的新书包、新文具、新衣服。

八岁那年，他们还是没回来，听爷爷奶奶说他们真的很忙很忙。爷爷奶奶带着有点心疼又很复杂的眼神看向我，我乖巧地点了点头，眼巴巴地往门外看去，任泪往下流。这次生日我则收到了他们托爷爷奶奶给我的两百块钱，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给我挑礼物了。

后来，我不再有期许。我从一个任性的小毛孩成长为了一个温顺老成的孩子。我开始变得沉默，像河一样，任由那些悲伤落寞的情绪在心里流淌，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如河一般再不肯起波澜。

我开始喜欢对着河发呆，就像以前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了。

我拿那两百块钱给自己买了很多许愿瓶，我把笔和纸拿去河边，然后用力地写下父母的名字，孩子的心理总是很奇怪，我渴求父母早归，却死死不肯表露，我只将思念诉于河。

我把许愿纸塞进一个个许愿瓶，在某一个风平浪静的午后，我将许愿瓶尽数投入河中，河发出一声声闷响，缓缓将我的那些心愿纳入身中。

在我十岁时我终于迎来了父母，可我却发现那本来有的惊喜感迟迟未曾到来。整整三年未见，我的淡漠和疏离让我父母不由得感到受伤，他们常常用惭愧的眼神看向我，我便装作没有看到，自顾自地去做自己的事。

父母试图用物质补偿我，他们又给我买了很多新文具、新衣服，还有很多普通孩子羡慕不来的新事物。一切都是新的，但我的心早就蒙上的那层灰却很难因为这些擦拭，变得再次崭新活跃起来。

一天午后，父母像往常一样询问我要不要去散步，我之前总是拒绝他们，这次我原本也要拒绝，可当我看到母亲脸上小心打探的目光，我点了点头，答应了她，她便开心地拉过我的手，欢跃得比我更有一个孩子的样子。

我问母亲，准备去哪散步。

她笑着说都听我的。

我说，那就随便走走好了。

我沿着曾追逐过他们背影的那条路，带着他们走到了河边。母亲眼里闪过诧异，她欲言又止地看向我，我扬头问她怎么了。她缓缓地开了口：“以前我和你爸总是去河那边的站牌等车。”

我点了点头，母亲问我怎么走到这来，我说我只是随便走走。

我说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条河。

父亲在旁边叹了口气，“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我们有多辛苦。”

是的，年幼的我在那时怎么也不会知道生活的压力之大可以促使一对父母迟迟不能回来照看他们唯一的女儿。

他们也不会知道河边藏着我追逐他们的脚步，也不会知道河里藏着我对他们深深的思念，他们更不会知道河代替他们陪伴了我多久。

我见过那条河，很早之前便见过了。

但我不会再说，我见过那条河。

（指导老师：徐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