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3题】 童真年代 傅昭衍

    我告诉你这么多有关B12小行星的事情，让你知道它的编号，是因为大人。大人热爱数字。如果你跟他们说你认识了新朋友，他们从来不会问你重要的事情。他们从来不会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样？他最喜欢什么游戏？他收集蝴蝶吗？”他们会问：“他多少岁？有多少个兄弟？他有多重？他父亲赚多少钱？”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觉得他们了解了他。如果你对大人说：“我看到一座漂亮红砖房，窗台上摆着几盆天竺葵，屋顶有许多鸽子……”那他们想象不出这座房子是什么样的。你必须说：“我看到一座价值十万法郎的房子。”他们就会惊叫：“哇，多漂亮的房子啊！”——《小王子》

Anthony有些焦躁不安地坐在长椅上，身旁挤着一排人。

他紧紧地并拢双腿，新的西装裤被整理得毫无褶皱，双手乖巧地平放在大腿上，像是一个听从指挥的孩子。双手下面压着他的简历，那是一小册单薄的A4纸装订而成的自我介绍，小册的下方，隐隐约约露出深蓝的一角，那是一本《小王子》，纯英文版的，是Anthony珍爱的版本。

Anthony有着一头不驯服的浅褐色的头发，鼻梁很高，可惜有些弯，眉骨的高峻使他的眼窝看起来很深，再加上一双大眼睛，稍微显得有些疲倦而困惑。此时，他正移动着眼睛竭力地打量着四周。他身边坐着的人，都是像他一样来应聘童书店推销员的。Anthony本是一个童书作家，但是谁知写上许多年的故事，他卖出的书简直屈指可数，迫于生计，他只好来此处应聘。

身旁的人大多百无聊赖地打着冗长的瞌睡，Anthony看到他们都两手空空，不禁奇怪地摆弄了一下自己的简历。他所不知道的是，在这整齐而形态各异的候选人中，他才是最惹人注目的那个。所有人的头顶都亮着几行3D投影的白色小字，上面写着：名字、年龄、IQ、学历以及工作经历，就像是一串串亮闪闪的圣诞小彩灯。到Anthony这个灯泡时却不知为何熄了一盏，那小小的一盏故障在一片光亮中便显得如此碍眼，以致于那些昏昏欲睡的人都不禁皱起眉向Anthony投以一督。这密密麻麻的一督让Anthony蓦地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让他有一种想逃跑的冲动。正在这时，不偏不倚，面前漆黑的门被推开了，走出来了一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他探着头说：“下一位面试者，Anthony。”

Anthony像是从长椅上弹了起来，快步随着那个中年男子走进了房间。那一瞬间，Anthony觉得他简直是救世主，连背影都有一种仁慈的亲切，但门在他身后“砰”地被带上。他此刻站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个中年男子的面庞了。

Anthony努力地将中年男子从脑子里清除出去，转过身面向面试的考官。他们一个个肃穆地端坐在一排长桌后面，坐在最中央的那位考官十指交叉抵在他皱起的双下巴上，眉头压得极低，像是夏季暴雨将至时天空中厚重铅灰色的阴云凝在他的眉心。他的头顶却十分明亮地显现着字符，告诉我们他今年四十五岁，年薪二百七十万，是这家市值庞大的图书公司的总经理。此时，这位总经理正用一种介于鄙夷和诧异之间的目光盯着Anthony。Anthony深吸了一口气，将简历一份一份恭恭敬敬地放在考官们的面前，然后极绅士地鞠了一躬，回到为面试者准备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微笑着。

房间里静得能够听见时间一格一格流动的声音，Anthony觉得自己的脸部都快笑僵了。可面试官们却丝毫未理睬他的简介，只是奇怪地看着他。Anthony疑惑地清了清嗓子，有些犹豫地开口了：“我想各位考官们肯定想听听我为何希望得到这份工作，以及工作后会如何表现吧。正如简历中所写，我曾经是一个童书作家。从我六岁那年起我便坠入了一个神妙的世界——儿童文学，那是一个美丽的世界，我甚至可以在其中听见鸟儿婉转的啼鸣与玫瑰绽放的声音。”

Anthony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声音刚开始时畏畏缩缩的，现在似乎放开了不少。他似乎看见，那个总经理脸上的阴云减少了，因而放心地娓娓道来：“因此我对于儿童文学的热爱，从我六岁时便埋下了种子，并且在阳光与雨露的呵护下不断成长。我至今已出版过几本童书，然而也许是因为没有寻找到正确的方向，成绩并不理想，所以我希望童书推销员这份工作能够帮助我弄明白市场真正的方向，我将以这二十多年来从未停息过的热情投身于这份工作。”

Anthony苍白的脸上出现了微微的潮红，他有些激动起来，谈到文学总是能使他如此激动。他已经恨不得开始长篇大论地介绍儿童文学以显示自己所言不假。况且，他偷偷观察着那位总经理，他似乎已经完全消除了脸上阴沉鄙夷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震撼。他睁大了眼睛盯着Anthony，不时同身边的另几个考官低声交流几句，Anthony有信心，他的口才能够打动几个面试官。

“我最喜欢的童书是《小王子》，我把它带来了，它绝不仅仅是一本童真可爱的童话故事，它所包含的哲学是令人惊叹的，看那朵玫瑰花，那个为了忘记酗酒而酗酒的酗酒者，看看小王子，这个故事是多么美妙！我希望能够通过这个职业，向更多的人展示文学之美，让更多的人学会以孩子般纯洁的眼光看待世界，而不是以成人的功利，肮脏的思想去衡量一切！”

Anthony讲完了，激情澎湃地站了起来，朝面试官们深深地鞠了一躬，鞠完后，他用一种企盼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他们。

那个总经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用手抹了一下油光发亮的脸，咳嗽了两声，然后用食指随意地指了指那漆黑的门对他说：“你可以走了。”

Anthony愣住了，一脸困惑地看着总经理，他深陷的眼窝里有一种天真的迷茫，像是在梦与现实的边界。总经理一脸怜悯地看着他，将那几份简历收回来，叠好，然后扔到了Anthony的手边：“我们需要的是社会精英，不是演说家，你可以走了。”

Anthony这才如梦初醒，他呆呆地拾起了那叠简历，步履缓慢地朝那扇漆黑的门走去。他已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拉开门，那个中年男人依然站在门口，喊着下一个面试者的名字。这次，Anthony看到了他头顶的信息“Frank，50岁，普通职员”那中年男子平庸到令人过目便忘的长相于是印在了Anthony的脑海里，他长叹了一声，顺手把简历一卷塞进了门边的垃圾桶里，再摁了装在身后的按钮，突然间，他的头顶也如同一盏灯一样亮了起来。

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那坐在房间里的总经理瞄见了那几行闪闪发亮的字，马上追了出去。

“等一等，先生！请等一等！”

那闪着光的：“Anthony，二十九岁，哈佛大学博士学位。”

那个中年人好奇地捡起了那叠被主人送入了垃圾桶的A4纸，只见上面写道：“希望能够通过文学唤醒现代数据操纵下人们沉睡已久的童真与价值。”

浙江省东阳中学  高二年级15班  指导老师：马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