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4题】彼岸（何睿阳）

彼岸

何睿阳/文

月亮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人，可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一切始于学校对岸的那个图书馆。

这是一所很陈旧的图书馆，它的名氏与形骸早已随时光消逝了，剩余的部分却仍自由生长着。每一天放学后，踏着黄昏走进这里，月亮总觉得回到几个世纪前。一盏盏灯暗了，坏了，残破了，就这么一直挂着；一摞摞书乱了，倒了，黯淡了，也不曾被收走。人是极少的，总有一位年迈的管理员着收音机，信号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晦暗的天色中时现时隐，一深一浅吞吐着残音。

可月亮清楚地知道，这里有自己想要的自由。

她深深恋着书与文字，那是她内心的自留地；她也挣扎于自我的狭隘、创作的迷惘中，承受这些她甘之如饴的痛。刚上高中的月亮初次来时，淡淡的书香就勾了她的心。几道稀疏的人影，几丝低微的声音，便是不见底的宁静。的确，这里是荒芜的，却也生生不息。

是一个很平常的黄昏，月亮漫步过河，进入图书馆。

管理员那台收音机沙哑地唱着，她寻找前日读了一半的《叶芝诗选》，却在老位子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轻轻浮起稀疏的字：

月亮，你听过河流的回音吗？

河流的回音？

月亮的思绪轻轻弯成一个问号，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雀跃。

你可能没有注意过我，不过我经常观察你呢。你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来，或许你是对岸那所高中的？我一直没有勇气跟你打招呼，所以很冒昧地在管理员的借记单上获知了你的名字，写了这张纸条。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他是谁？跟我一样喜爱看书的学生吗？

等等。

月亮发现自己已经把对方当成“他”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悄悄滑过心头。她继续往下念着：

虽然没有正式认识你，可是我却感觉我们很近。我很喜欢你看的那些书，每次你走后我都会拿起你挑的书，不得不说，我们很相似。现在的这本《叶芝诗选》，不知你读到哪里了？我恰好今天读完，久久难以释怀。这些美丽而又忧伤的文字，不知形成于怎样悲哀的现实中。诗人把悲哀变为了一个对象去描绘，就有了艺术的距离美，却添了读者莫名的忧伤。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月亮细细想着自己还没读完的诗集，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情绪。

我爱胡思乱想，可能是因为烦恼太多。它们是没来由的，也是无形的，近乎一种荒谬，我不大能说出来。其他人说我生活在一个壳里，然而我并不这么认为，大概人与人之间总存在一点沟通的勉强。既然有这样的勉强，沟通甚至可以不需要语言，仅凭文字就可以交流与创造了不是吗？

月亮撇了撇嘴，文字确实可以创造美好，但是一切创造都有源头，人是创造者，可又不是创造的全部……但她没空多思索，又匆匆往下：

不过创造有很多方式，这是可以确定的。至于壳，每个人都背着自己的壳，只不过有些人把壳藏得很好，不依赖壳也能自由地生活；另外一些人需要小小的自我世界，在这样的小天地里才能活的敞亮。

月亮的心越跳越快……

我觉得两者并无不同。事物是矛盾而隐晦的，生活使我们窒息，又慷慨地孕育了书籍与诗歌。在此地，一本书就能使我平静下来，看清我自己，也看清世界；我偶尔也会去河边走走，听河流的声音，每每这时我会感到无比心安。可是现在，一切都无关紧要了，我遇见了你，月亮。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鼓起那一点勇气，也许就在明天。

没有落款。

月亮读完了信，好似有一阵绚烂的流星雨滑过，她全身被喜悦淋湿了。

她疾步走到门外，那条河在夕阳中安然而卧。室内收音机的喑哑慢慢平息，涌入耳中的是夕阳燃烧大地的纯净声音，月亮闭上了眼睛，静静聆听这浪漫而恒久的心跳——这就是河流的回声吗？

在这个声音里，她幻想一位翩翩少年来到自己面前，那么的温柔纯净；她幻想他们创造出无数纯净的诗歌与童话，驱散一切空虚与孤独；她幻想他微微挥动手中之笔，自己荒芜的心田便鲜花遍野……

月亮向学校返回，有一刻，她在桥上回过头：只见落日的光芒里，对岸的轮廓被镀上金边。

月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后一天的，她只记得放学铃声迟迟而来，她一路飞过桥，扑到图书馆前——可门却紧锁了。

月亮有些不安。透过厚厚的玻璃门，她辨不清事物的形状，只能看见室内朦胧的光。可那个门锁不像是新换上的，锈迹斑斑，剥蚀了金属泽色。

或许今天图书馆休息吧，月亮背着河坐下。她愿意等，他也会来。

等待的时间很慢很慢，世界静止了，月亮也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过去，所有的事物都没有变，只有夕阳一点点消逝，影子渐渐淹没河岸。

突然，有人拍了拍月亮的肩膀。她猛然回头，看见一头迎风飞舞的白发，还有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难道……

一个声音打破了月亮的猜想：“小姑娘，你有事吗？”

月亮突然说不出话来。

老人便又讲道：“这个图书馆早搬走了，这一带很少有人来呢。”

月亮一下子愣住了：“什么搬走……”

“就这个图书馆，都十几年了吧。”

“这怎么可能呢，我昨天明明还来过！”

“小姑娘，我在附近住了几十年，还能不知道吗？”老人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我看你老早就坐在这里，有些担心，所以才来看看。”

月亮听见自己呢喃道：“这不可能，我昨天还来过，绝对不可能的……”

老人叹了口气：“你怕是压力太大了，现在的孩子啊……”

那人还在念叨着什么，月亮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昏暗的灯光，陈旧的书籍，没有落款的信纸，还有那个布满铁锈的锁，一下子全部涌入她的脑海中……

良久，她呆呆地转身，望向那条熟悉的河流。目光相遇的一刹那，她感到身子沉入水中，而水很凉很凉，凉到有了缥缈的声音，这个声音对她说——

你听过河流的回音吗？

月亮不能回答。

可她终于明白，这就是河流的回音，真实的，残酷的，遥远的。而她寻找的那个梦、那个人，将与这条河流一起化作虚无，永远不会与她相遇。

有一句诗从水里浮出来，融入无际的光芒中。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最后的夕阳里，月亮单薄的身影逆着光，渐渐远去，却又突然奋力奔跑起来……

                                                 何睿阳                  

                                        浙江省杭州第二中学506班

作者姓名：何睿阳                  

学校：浙江省杭州第二中学506班

年级：高二

班级：6班

指导老师：斯建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