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 3】 蜘蛛时代

                                                                                         蜘蛛时代

       触体冰凉，没有一点现实的温度,指尖的体温显得那么不真实。

光影迷离，独属于瞿白的DNA螺旋在这数据终端上转动。

“终端K-927号已重新连接，恒荣幸为您服务”

AI的声音通过脑电波传入了大脑，眼前是他的体温、心率。

“检测到您的身体有异常，是否需要治疗？”

瞿白打了个哆嗦，心里默念一声“不用”。

个人终端，人类近三十年来影响力最大的创新，最初只是为了将全人类文明的一切信息给记录下来，打造一部名为“人类宝典”的大百科。但自二十五年前实现了全民终端，人类完全将自己的生活交给了终端，终端就像旧时代的手机一样，可以买卖、娱乐等等，但最重要的一点事，它记录了持有者所有的数据，而人们只要有相应的权限，就能享有相应的功能和信息，这使犯罪变得无处可逃。

从它出世起，人们便在称颂它，虽然上层社会的人们将人类这二十五年来的停滞怪罪与它，但仍未动摇它的地位。

瞿白以前没有想法，但高考期间，他的终端被屏蔽，令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自由。

没有了糟心的各种广告，没有了时时刻刻监视他的数据流……

只是少了三点三克的负重而已。

考场之外，酷暑的烈日照在他冰冷的躯干上，其他的人也一样失魂落魄，但他与他们却有一种截然不同的迷茫。

回到家，他蜷缩在他的房中，父母以为是没有考好，也没有来劝他，只是让他想开点。

高考成绩发布那天，瞿白考得很好，瞿父瞿母情难自禁，商讨着该选的专业。瞿白却依然蜷缩在他一个人的角落，用呆滞的目光看着终端上的志愿表。

终端是对他有规划。那也是他对自己的规划。

他想当一个前沿理论物理学者，为人类学术的突破贡献力量。但在这个为梦想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却迟疑了，对着这个小小的终端。

终端给他的心带来了不可磨灭的阴影，那是一种比死亡跟漆黑的深渊，是思想停滞，是自由沦丧，是命运操纵。他现在不是将出国的钱学森，而是那个无法融入世界的马克思。

“妈妈，我想去看舅舅。”瞿白对他的母亲说。

“你这孩子，真是的。你舅舅十年前就早就出家了，现在法号叫尘净。那还认我们啊。”瞿母语气幽幽，有些不满。

“嗨，孩子难得有要求，你就别管了。”瞿父打断瞿母，对瞿白说，“儿子，明天我带你去，但我们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安排，有事叫我们。”

“好的，谢谢爸爸。”瞿白道。

“那志愿的事……”瞿母问。

“回来再说吧。”瞿白淡淡地说，仿佛一点也不放心上。

第二天，他来到了灵隐寺的门口。

现在不是旅游热季，整个灵隐寺处在一股近乎妖异的寂静之中。

佛门是清净之地，这座千年古寺在终端流行之初，便钻了空子，买来如今被严加管控的终端屏蔽器。这使这座古寺的游客数量大量流失，但也为将那些空门毒瘤逼出了佛寺。

至于这古寺为何在如今的状况下还能坚持，那就是如今这位尘净方丈的功劳了。

尘净和尚出家前是一名成功企业家，核心技术更是与当时正火热发展的终端关系密切。只是后来出于一些原因出了家。

瞿白和他的舅舅关系密切，甚至他在尘净当上方丈的当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因为他除了是一个外甥，还是一个笔友。在不伤及空门教义的前提下，他与尘净和尚可是无话不谈。

瞿白是一位学霸，而尘净更是一个成功的智者。在终端问题上，这位与之牵连甚深的智者无疑是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

他忐忑。他清楚这次谈心会决定他的人生轨迹，打破他原有的人生计划。

“检测到前方有干扰，为了保持终端连接，请绕道。”终端的信息打断了他的犹豫。

它害怕了吗？

径直走向大雄宝殿，一路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僧人。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这位难得的客人视而不见。对于他们而言

这种宁静，这种净土一般的圣洁，让他觉得自己浑身无处不是泥垢。

走进大雄宝殿，高高上的释迦牟尼端坐在莲台上，却已不再是曾经的雍容华贵，全身被蛛网缠绕，让他从“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如来，变成了在菩提树下冥思的苦修者。

净尘禅坐在佛像前，仿佛全然不知背后有人，仍然闭目诵经，知道瞿白与他并肩禅坐。

“有心事？”净尘淡淡地问，眼皮不动。

“嗯。”瞿白说，“关于终端。”

净尘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说说吧。”

“高考结束的时候，终端重新连接，我莫名的约束，好像被锁起来了。”

“你这问题应该去找专业人士。”净尘面不改色地开玩笑。

“我这不是来找了吗，净尘大师。”

“呵呵”

他站起来了，他的眼睛无声地睁开，眼中仿佛有一团火焰。

“终端自出世以来就被世界上的民主党派所重视，它是一个绝佳的载体，只是三点三克的小小腕表，却可以把整个人类自古到今的所有知识、信息容下，而价格也并不昂贵。对于他们，它是打破新时代阶级固化的完美工具。”

“相对的，精英主义的人对它的态度就像你一样，排斥、抗拒、厌恶。不一样的是，他们清楚为什么。你为了你那渺小的自由而叛逆，他们却是在另一个角度上拥有自己的判断。”

“自由？”瞿白喃喃，“我可不是为了自由。”

“哦？”净尘挑了挑眉，“那是什么？”

“或许一开始的确是的，但后来有了一点新想法。”瞿白说，“你先说那些精英们吧。”

净尘笑了笑，“他们想到的是平等所对应的危害，当所有人的能力变成了一个范围内，那谁来带领人类进步，乃至是进化？当精英站在前沿，发现有一个叫终端的东西会像蜘蛛一样在他们中间用蛛丝把阶级与阶级间的距离拉近，而自己无论如何再则么挣扎，也不过是帮滞后者往前提而已，他们会想什么？中心政治化变成了必然。”

“哦。”瞿白应了一声，“我想的是终端对人的限制，以前没有终端，人们一心进步搞科研，现在有了终端，开始勾心斗角抢权限。明明知道科学的重要性，却依然故我地用权限来决定进步方向，这个样子，即使真的有人诚心科研，没有权限又寸步难行。要科研必须要会政治，会政治的大多不会搞科研，也无怪人类这么久了也没有什么大突破。”

“你都看透了还来问我？”净尘无语的看着他。

“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瞿白苦涩道。

“人类用两年时间养出了这么一只蜘蛛，又用了五年时间把它养的势不可挡，客观来说，它为人类创造了大量的社会财富，但也为此付出了未来。我甚至不能确定到太阳熄灭的那一刻，人类是否还停留在这终端时代。”净尘失神地看着漫布蛛网的金身大佛，“我以为我可以做到改变，但后来热血过后去发现我所面对的不是少数人的利益，而是尝到甜头的人民大势。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扫掉一些已有的蛛网，直到扫帚上满是蛛丝，再也扫不动。”

“你可以像我一样地反抗，也可以选择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

瞿白不由看向了这满室的蛛丝。

他扫不光。

“我想换一种方法。不靠我一个人。”瞿白摇头，“一个人的力量不能扫走这一室蛛网，但我可以叫外面的僧人帮忙。能动手的绝不只有我。”

“你看到了敌人，却未看到队友。阶级平等已经到了饱和，现在正是打破这平衡的关键时期。时间在前进，人类也不全是在原地踏步，起码在思想上已经不是以前的水准了。像我，像外面的僧人一样思想上已经觉醒的人有很多。在这水泥一样的平等社会下，只要有一点小小的风雨，就会有大量的草木生长出来。”

“而且，这些蛛丝可不是最终目标，那只蜘蛛野了这么久了，也该塞进瓶子里了。”

十年后，一部名为《终端社会》的书横空出世彻底引燃了这个安稳的社会。

二十年后，“觉醒运动”落入尾声，终端被抽出了各种权限。终端权限社会结束。

                                                                                     作者：杨育成           

                                                                                                   学校：嘉善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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