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的自述
一条河的自述
吕若雪 高一 北大附属嘉兴实验学校 指导教师:闫潞霞
我是一条河,我曾经活着。
当我有意识时,我就知道,我是一条河。我喜欢仰望天空,喜欢抚摸光滑的鱼鳞,喜欢感受阳光的温暖。这些事情造就了我安静的性子,我被形容是”潺潺流水“,越多越多的人拜访我。附近村子的大妈会来我这边洗衣服,她们总爱聊些琐事,例如谁谁谁家定亲了,聘礼给了多少;猪肉贵了多少;自家丈夫有多好吃懒做。啰嗦得很,每次我都会在心中默默回嘴,谁家定亲关你们什么事;猪肉嫌贵就别吃;有本事发牢骚,怎么不直接休夫。此间也会有文人骚客来此到访,吟诗作对,好不快活。他们的诗文要么是关于满腹雄心壮志却无处施展,要么是描绘“山清水秀”的诗词歌赋,不管是哪一种,硬是要跟我扯上干系,故我都不喜。骑在牛背上的孩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优哉游哉地晃悠过来,我饶有兴味地听着。哼声戛然而止,那孩子从牛背跳下来,在我边上站定,蹲下身,感叹了句:”这水可真清澈啊!”哼,那当然,我可是孕育天地之灵而生的。他将双手呈碗状伸向我,我看着他愈来愈近的面孔,作弄之心骤起,我将手甩向他,那孩子登时上半身尽数湿透,嘴里不住地“呸呸呸”,而后咳嗽起来。我乐了,身体开始活跃起来,在外人看来,这条河流似乎流得更欢了。
“哎,那个出去做生意的小陈回来了,你知道吗?” “是那个从小死了爹妈的吗?”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旁边听着,手里逗弄着不断穿行的小鱼群。“对对对,就是他。”领导话头的大妈激动地回答道。又有一位大妈参与进对话中:“他好好地在城里头做生意,怎的回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了?”“他是逃回来的,听说生意没做成,还欠了一大堆钱,现在搁那破茅草屋躲着呢。”“这样啊,这孩子可真可怜啊.” “是啊,这都是命......”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我原以为这场闲聊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稀松平常,完全没有想到这背后竟像将一块石头掷入水中,泛起的涟漪越来越大。
我如往常一般仰望着夜晚的天空,数着天上的明星。当我思考着一颗忽暗忽明的星星到底算不算明星,为此发愁时,一个男人忽然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我当即放弃了数星星这项无趣的活动,转而观察着男人的举动。在观察的过程中,我不禁后退了几步,这个男人戾气很重,就像……就像亡命徒一般。男人左右踱步,似是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一位姑娘终于姗姗来迟。
“婉桃!”男人惊喜道。
“呼...”那姑娘还在不断地用手顺着胸膛,试图将呼吸抚平,好不容易气顺了,“小陈哥,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心里惊诧,这就是那几个大妈说的小陈?哪里可怜,明明是可怕。
“婉桃,今儿叫你来,就是为了表露我的一番心思。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啊?可是我…”
“我出去做生意也是为了你!可是没想到遇人不淑,不但没把本钱赚回来,还亏了一大笔钱。”男人郁闷地说。
“不要气馁啊,小陈哥,只要东山在,不怕没柴烧。”那姑娘顺势还做了个打气的动作。噗,这姑娘可真可爱。
男人似乎被激励了,目光炯炯盯着那位姑娘,说:“婉桃,我知道你不嫌弃我,内心里肯定也是倾心于我,不如和我一起私奔,可好?”说着拉起婉桃的手。
婉桃迅速收回手,怀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并不喜欢你。”男人的神色暗淡下来,默默低头,没有再吭声。我看着男人的拳头越握越紧,一幅隐忍不发的样子暗自心惊,期盼那位姑娘快些离开。可惜那位姑娘并未按着我的心意离去,反而还在尽力开导着男人:“小陈哥,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的,是婉桃没有福分。”
“不,是陈某没有福分娶到你。既然话说开了,我也不便继续纠缠。可是在下有一心愿希望婉桃姑娘成全。”“什么心愿?”“希望能得姑娘拥抱,聊以慰藉。”那姑娘粲然一笑,点点头。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男人从怀里拿出什么背到身后,形状尖锐,泛着淡淡银光……这是刀!
我深深感到了一阵无力感,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是一条河。我眼睁睁看着那姑娘缓缓地抱过去,刀狠狠地插进她羸弱的身躯。男人将那姑娘拖进水中,嘴里不住地说:“既然你不愿意给我在一起,那我们就一起死吧。”当水正要漫过男人的头顶时,男人迅速从水中爬起来,向岸上冲去,竟是怕了。我冷笑一声,一股巨浪向男人冲来,男人失去了行动力,感受着口鼻与胸腔充斥着水,死神逐渐降临。
男人死后,我愤恨地将他置于河底最深处,只愿他腐烂发臭也无人发现。我现在倒是有机会静静观赏那姑娘,皮肤白净透亮,身材姣好,看着也只是刚及笄的年纪。此时清澈的大眼正瞪着我,饱含震惊与不甘,我轻轻拂过她的双目,渴望她安息,并将她送上岸。
翌日清晨,那姑娘的尸体被那几位大妈发现,叫来了村子里她的亲人认领,不少人惋叹,想是夜遇歹徒,不幸丧生。我不愿再让人类靠近我,我安静的性子变得易怒,不让任何人饮水或是洗衣。人类也常说我这晦气,久而久之,没有人再来过,我也乐得清闲,只是偶尔会想到那个姑娘。
那天,一帮人来到我这,带着各式各样的机械,领头的人拿着张纸,指手画脚。同行的老者对那人说:“小伙子,这地方邪乎得很,有个姑娘曾死在这,你还是换个地方吧。” 那人鄙夷地看了一眼老者,说:“大爷,现在可是21世纪,不要再搞你们封建迷信的那套了。”然后指挥那些机械开始运作。这群人在我这建了座房子,很大,还总冒着黑色的浓烟,难闻的很,使我不得不屏蔽我的嗅觉。后来他们把一个管子接到我身上,从里面总是排出肮脏不堪的废物,一开始我还可以将它过滤,冲到下流,可日益累积,我已经束手无策,放任着这些废物越积越多。昔日的玩伴在我怀中死去,我看着它们的鱼鳃不再活动,从水中浮到水面,这种无力感让我想起那位姑娘。我果然最讨厌人类了。
我是一条河,我在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