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

一

       黎明降临在白沙原上，白沙河在晨曦中静静地流淌，正如千万年前那样。

       没有人知道它将流向何方，传说有过几位勇士曾经乘船向远方进发，可是他们都没有回来。

       有人说白沙河那端是魔鬼的巢穴，勇士们牺牲在了那里。

       有人说白沙河那端是神灵的国度，勇士们幸福而长生。

       也有人认为，勇士们只是走得太远，太远，以至于无法返回。

       尽管有众人的诸多猜疑，尽管地平线那边的白沙河充满神秘，当他决定乘上船探寻远方时，早已聚在河边的族人并没有挽留他，这些人的眼中，有的只是敬畏与祝福。

       他踏上船，对族人作出最后的告别：

       “在那深沉的梦中，我听见圣哲的声音：‘雁鸟只有离开窝巢，才能飞越太阳。’我虽愿留下与你们作伴，但我的心已不可阻挡地奔赴远方。当我发现了一切我所追寻的东西，我将沐浴微风，踏着这条小船归来。”

       系船的绳解开了，就像他与族人间那根拉长的连着血脉与心跳的线。空中一块沾湿的手帕与千百块同样的手帕远远挥舞，渐弱的虔诚的祷词远远飘来：

       “愿轻盈的风为追寻的人加快他的脚步，

       愿无垠的大地为坚决的人提供庇佑，

       愿滔滔的白沙河容纳有志者的理想，

       愿神明接引勇敢者到达光辉的彼端……”

二

       远行是纯粹的，就像白沙原的沙与白沙河的水。

       无尽的河水早已将他寻求未知的急切冲淡。前路仿佛无穷无尽，四周的景物仿佛与他家园周边毫无区别，只是缺了那些熟悉的人。

       虽然他的衣服已经穿旧，船上记录时间的刻痕已经占据了不少空间，但他从未想过回去。他的眼睛是明亮的，他有足够的耐心，像一个垂钓者，等待未知上钩，或者，等待未知将他钓起。

三

       那天清晨，他在水波中醒来。朝阳刚刚升起，阳光穿过淡淡的水雾，照向船上的那片刻痕，拖出长长的阴影。

       他提刀刻下一笔，抬头想向阳光致意，目光穿过水雾，却猛然发现，那一轮朝阳与地平线的交界处，竟有一抹黑色，黑得深沉而神秘。

       他知道，这便是他所追求的、寻找的、远方的自己从未见过的可以让他的生命与内心充实而精彩的东西，他一路上一直在询问在幻想在渴求的东西。

       他内心的急切再次被点燃，他渴望见到那抹黑色去探个究竟。

       他想起了族人的种种想象，那是什么，是王城的高墙，是崇峻的山岭，是神国的阶梯，是……无数的想象在他的头脑里碰撞，使他仿佛有无尽的力量，划起浆加速前进。

       黑影越来越近，他已经可以看清那锯齿状的轮廓。

       他猛然想到了他原先邻居的猜测，那传说中狰狞的恶魔巢穴，那黑暗、可怕而神秘的地狱。不知怎的，那锯齿状的轮廓仿佛突然显得有些狰狞。

       他感到紧张、恐慌，雾气中，黑色色块上方仿佛有飞动的淡淡的阴影。

       他突然退缩了，他奋力向回划船，却发现船仍然坚定地向前！

       风格外的大，有些阴森。他全身发抖，内心充满恐惧，眼前一黑，倒在船上。

四

       他再次醒来时，眼前已经是一片崭新的平原。回首望去，只见一片青翠险峻的山峰，山顶如獠牙锯齿，奇美壮观。他笑笑，不知是自嘲还是满足，望着眼前的广阔天地。他突然感到宁静、孤寂与满足，冥冥之中，仿佛又听见圣人的声音。

       他在船头刻下：

       这是一个流浪人的船，将永远驶向孤寂而未知的远方。

       未知不令人恐惧，恐惧只来源于我们自身。

       流浪人不再畏惧，也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