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4】它流淌在时光深处 吴婉怡

       写你的名字在水上，水面被风吹起了层叠的涟漪，眼前仿佛还能看见他第一次来到我身边的场景，呼唤我在我们一小部分的世界里，或者在他的世界里年复一年流淌。

      “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弟弟了。”破天荒地，我突然多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是那时，两条平行线，就此相交，哪怕歪歪扭扭。

        我不愿承认爸爸重男轻女，或许是他们那一代抑或是爷爷奶奶那一辈的都这样。而作为一个女孩，无法传宗接代的女孩，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是个错误。从产房出来的那一刻，父亲看着我，呆了三秒，然后转向奶奶说：“还没登记户口吧，这样把她带回老家和你们生活，再生一个，不会被发现的，对吧？”他急于寻找一个肯定的回答。很久以后，我终于有所出息，偶然间听到，便只是觉得可笑，庆幸的是母亲决意将我留下。窗外，河水无情地拍打着河岸，声声作响，惹人心烦。

        此后家庭矛盾不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很小时候我便清楚地意识到。父亲从不主动关心我，他从不出席我的任何一次家长会，哪怕是我超常发挥考进年级前十，得到的也不过只是早餐时难得挤出的一个微笑，看得出，他很勉强。那天很意外，他对我笑了，笑得很甜，旁边站一个瘦黑瘦黑的小男孩。他向我和母亲宣布他的到来，没错只是告诉罢。我和母亲只不过是接到一个指示，然后尽力按要求去做。我分明看见他眼中溢出的开心满足，是我许多年来从未见过的，而他那么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所以我那时就打心底的讨厌他，讨厌他是个男孩，讨厌他随随便便地夺走我身边仅存的一点爱。

        他又黑又瘦，骨架小小的，常常低头，对一切都很胆怯。奇怪的是，他对父亲异常的亲热，像认识了很久似的。他很珍惜，甚至很感激身边的一切，每次吃饭前洗干净手后，他都乖巧地坐在一边，“四个人一起吃饭。”他常常激动地说。我对他这行为视作刻意讨好，而很多年后，我常常想起那么小的他，在用他微薄的力量维持一段和谐的家庭关系。他的内心干净得像那条河流，不受外界的污染，在自己生命的轨道上走得很平缓。

       他很喜欢我，而我对他的关心只是千万分之一。有好多次我回到家看见他趴在客厅的台子上入睡，小脸涨得通红，瘦小瘦小的，手里握着一支笔，白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我的名字，像一条黑色的小虫子，在上面爬写满了一整页，看得让人头皮发麻，旁边放着一本我写了名字的作业，本张有他张脏的手指印。他没上过学，不认识字是必然的，从未想过他花了多少时间去练习握笔，又花了多少时间像画画似的一遍遍描着我的名字。我没叫醒他，径自走进我的房间，关上了门，不去理会。透过房门，我却依稀听见他迷糊的在喊我的名字，还带着一种哭腔。那天晚上月亮很亮，星星稀稀疏疏依偎在月亮一边，在不经意间，河底泛起层层涟漪。

        小时候家里穷，只有爸妈房间有一个空调。我抢着被子在地板上打地铺，地面潮湿又不干净，小虫子什么的常常爬进我的衣服，肆意妄为。天气渐渐变热，我却再也无法忍受与这些恶心的生物共眠。弟弟依偎在爸爸怀里睡得正香，我越想心里越是一团火，便自起身抱起被子回我的房间去，故意制造出很大声响，“你可真是穷人命，富人心。”我回到自己房间，眼前模糊一片，湿湿哒哒的任由它落到地面。望向窗外，一片死寂，连那条河都停止了流动。“姐姐，我和你一起睡。”他轻轻推着我。“烦什么烦，回去和爸妈睡，别来吵我。”他轻轻地扬起头，掂起脚尖，擦干我的泪水。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着了，魔似的抢起他的被子放在我的床边，拿起身边的小扇子，轻轻扇动着，一直扇到手酸到不行，哭过的眼睛困得睁不开，后来便没了意识。早上醒来看见他紧紧牵着我的手，心里顿然多了一份心安。后来他常常和我一起睡。

        我开始渐渐接纳他，他逐渐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我在这个家中的绝大部分牵挂。去外地读书后，他常常给我打电话，我也时不时在父母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买他们那个年龄都喜欢的鞋子，篮球。小时候曾一度想赶快长大逃离的家，却因为他的出现成为我身在外地工作的沉沉思念。他还是常常给我分享他遇到的好玩的事，只是渐渐少了诉说烦心事的一部分，那个从前瘦小羞怯的男孩肩上也挑起了自己的负担。

        我才知道，父亲当年为了延续香火，在外头找了个女人，生的是男孩，给了他两万块作为报酬。我和母亲都不知道，回想得知真相的一刻没有过多对父亲的指责，甚至有那么一刻庆幸把他带到我的身边。他是我的弟弟，而我也从此有了真正义上的家。

         那条河，自不断流淌在时光深刻。清冽的河水倒映着狭长的街巷，在光与影的变换中晃然逡巡，此时听雨而眠，我知道自己正是一个归人。

作者姓名：吴婉怡

学校：嘉善高级中学

年级：高一

班级：四班

指导老师：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