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组+1】+我想回到秦朝+徐弋岚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题记
我很久没有见过烧得这样漫山遍野的火了。
昔日的琼楼玉宇渐渐被那滔天的燎原盛火吞噬殆尽,化为残垣断壁,终为土灰。
我只观草萧疏,水萦纡。
整个世界充斥着极大的悲楚。恍惚之中,我似是见着了一位长发及腰清瑟儒雅的公子,泪痕满面颤抖着双手领下圣旨,被迫自缢了却终生。
光怪陆离的破碎画面交织着,如洪水般肆虐倾泻,在这个虚幻的时空里翻江倒海。巨大的阴影宛若撒旦再世,摧枯拉朽着我残存的信仰和所剩无几的记忆。
我就这样沉默伫立在时间的尽头。
兵戎相见金属的铿锵碰撞声、战鼓擂响声、铁马冰河战乱时,人群四散奔逃的尖叫声以及那般炽烈的热浪逐渐离我远去。红尘陌世的一切开始被抹杀,直至彻底消失。黑暗之中,我恍然见着了远处有人温柔的笑着,对我轻轻念道:“卿来啦。”
随即我便陷入了长久的混沌。
醒来时,微凉的日光透过轩榥轻盈洒向床头,四周静谧而陌生。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在这种莫名懒倦中却也回过了神。
思索片刻仍不解如今的时况,便忽闻有太监拿捏着嗓子尖声喝道:“皇上驾到——”
虽不知自己如今姓甚名谁,也不知身处何地,但骨子里那些许敬畏却始终如影随形。待那身明黄身影蓦然出现眼前,我便下意识起身作揖道:“臣参见皇上。”
话音未落,心却瞬间提到紧张的边缘。
吾究竟是为何人?
正想着该如何与这皇帝应付周旋,万幸彼此没有过多寒暄,寥寥数语便也未露蛛丝马迹。只待那人离去,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我身心俱疲,瘫倒在床,任其思绪在识海里沉浮翻涌。
终是振奋精神,一鼓作气爬了起来,对着古镜理了理衣裳,从头到脚将自己捯饬了个遍。
从今往后,戴上这副不知名的面具,便再也摘不下来了。
我初次占据这个名为扶苏的身体,并没有编造失忆的借口来糊弄文武百官,毕竟单看身着的绫罗绸缎,便知他位高权重;其二也是为了防止朝廷上那些阳奉阴违的佞臣趁机对我,对整个秦朝做出些不利之事。
不过近日,倒是与我颇为亲近的上卿甘罗口中推断出不少信息。
他时常与我促膝长谈,谈至半夜,分析如今天下局势与形势走向,或是娓娓而谈对各家学术的看法与研究,不紧不慢温和的调子,颇有理性的思想,谈吐不凡,少年老成,眼中时常还带着光。很难让人想象这仅仅是个年方十二的垂髫,却也就此赢得我的信任。
是夜。
一如寻常,他亲手点起灯烛,沉默许久开口问道:“扶苏公子,您近日为何对丞相李斯和赵高盯得甚紧。”
我放下手中所执竹简帛,淡淡回道:“怕他们存有异心。”
“依在下之所见,他们或许不会对您下手,掀起的波澜虽大,却无以致命。”我挑眉作答:“但他们会对吾弟下手。”
过去的那个扶苏便是因其弟胡亥被赵高和李斯二人及部分党羽联合,伪造圣旨害死,而甘罗也极早便被谋害。此后,大秦再无太平,势局愈加败坏。
挺心疼这孩子的,纵使他满腹经纶,能言善辩,但终是对那些心狠手辣背地施计的人无反抗之力。
所以我将倾尽我仅剩的绵薄之力,挽救这盛世。深渊的黑暗,只我一人来担。
灯烛燃烧着,火光摇曳,忽明忽暗。茶盏雾气氤氲,渐渐迷蒙了我的双眼。我凝视须臾继续道:“最近几日,倒是暗地里听闻不少宫女小厮、平民百姓怨声载道,卿之所想如何?”
他脸上的神情突然复杂越来,许久轻声道:“在下认为始皇之政策有些许不妥之处。”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用近不可闻的声音述道:“过度的穷奢极欲,残暴的刑法,不是民心之所向,法家的学术可以巩固天下,却终不完美。长此以往,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我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道:“卿所言极是。”
这番谈话最后不了了之,我和他却心知肚明,始皇帝会为思想统一而听取丞相李斯的建议,对其他学术学派赶尽杀绝。
史称“焚书坑儒”。
过去的那个扶苏无能为力。
我也曾上书数十封,提出对于“百家争鸣”发展的必要和限制,以及法治社会对于民主平等公正价值观的提倡,减轻刑法,减少赋税,体恤民情,爱惜民力——这些却石沉大海,毫无回应。或许有些许改进,却终究似是一缕微弱的星星之火,无以燎原。
我感觉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而对于李斯那厮,我向那皇帝旁敲侧击提醒过,反倒是皇帝对我越来越不信任。
我焦头烂额。
焚书坑儒之前,那个扶苏最后上书不同意此举反而被发派边关,胡亥由此得权,在害死他亲哥后,顺利继位。
我不允许历史重演。
一诺千金。于是便在无数个深宵里,我跟甘罗为此商榷之长久,都开始让我记不清我究竟道出过什么,是否被心细如尘的外人察觉,我所做的是否正确,是否脱离实际只是空想,却无法挽救事态的跌落下坠,一切都开始往最糟糕的结果靠近——
我,那个秦始皇长子,扶苏,将会在一清二楚的情况下,被迫接受伪造的圣旨自缢,终究一无所获,一事无成,一败涂地。
我太难了。
不过好像还有转机。
我开始收敛自己的锋芒和羽翼,派信任的暗卫严察和监视和掌控佞臣所有的动静,假意收敛自己对佞臣的猜忌,装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任那些吃人不眨眼的老东西在我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捣乱造反。世人皆以为我再不过问官场之事,再不心济天下。
然而,我作出了最后一场冒险的博弈,与世间的博弈。
只要我手下的人速度够快,比这帮老东西伪造圣旨的速度还快;只要我能顺利继位,把一切祸端扼杀于襁褓之中——我终将赢得这场博弈。
我那只顾大修行宫的皇帝是注定劝不动改不了的。
只有我才能拯救我自己,拯救甘罗。也只有我拼尽全力,才有救济我所寄予希望的大秦王朝的一线生机。
焚书坑儒过后,民生愈加躁动不安,苦难连天,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依然“不为所动”——我在等,等天时。
如历史所演,纵然我后期不再过多上书改变政策,皇帝却仍以磨砺之名义发派我到边关要塞。
我出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与甘罗相对无言。
他知道我要怎么做。尽管我一但做出此事,若是泄露,便万劫不复。毕竟拟造圣旨这事,一步错,步步错。
我已没资格回头。
我不想沦为李斯、赵高之辈,却无可奈何走上了这条路。
几月后,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火速传到边塞。果真不消一日,那鼠蚁之辈便堂而皇之带着虚假的圣旨到达军营,命我领旨。
我悍然抗旨。
他们大概没想到,平日中那个浑身浸着书卷气温文尔雅的扶苏,今日为何如此强硬。
到底都是人精,他们买通的总太监尖着嗓子开始数清我莫须有的罪愆。
我嗤笑一声,风雨不动安如山。
他们神情不定,脸上的淡定寸寸碎裂。
光与影的界限昏沉,气氛凝滞静默地有些可怕。半盏茶的工夫,他们似是才察觉到何处不对劲,不断用余光向后瞥去——看到了暗沉帐上飞溅的血。
身后倒下的是数十具熟悉的尸体。
前一秒还眼神交错晦暗不明的人,下一秒就横尸帐里,了无生机。
承载着我最后奋力一搏以生命作为赌注的天平,拨云见日的一方局势终是渐渐向我倾倒。
他们尚还没作出什么慌张的反应,甚至还没说出任何惊惶或是愤怒亦或是丢盔弃甲投降叹息的话,身形便猛地一滞。
最后映在他们眼中的,是刺向他们心口的剑。
剑光一闪而过,鲜血洒向大地。
至此,尘归尘,土归土。
我颤抖着身体,看着他们死不瞑目略有狰狞的面孔,心里闪过一丝莫名身不由己的悲哀。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所做的不仅是拟造让秦始皇长子扶苏继位,继续一统治理天下的圣旨,更是叫我的所有侍卫装作百姓,大范围散布赵高、李斯及部分党羽一生的罪行:贪污欺压百姓、动乱天下太平。
盖棺定论。
我揭露了所谓的真相,并传播扶苏即将继位的事实——我以为我成功了。
就在我刚满心欣喜即位,胡亥还没开始闹腾,赵高李斯之辈尚被我处理干净,官兵还没收拾残局之际——
人们心头的重重怨气终究是难平,这个乌烟瘴气的大秦王朝终究另他们绝望至极。即使我想尽办法证明我将成为一位清明的君王,即使是那些佞臣的死讯传过大江南北,起义军的突起时间的提早却令我始料未及。
天下人不信我。
不信这个未来可期的秦朝。
我的噩梦重现。
当那一把炽烈的火烧遍秦朝的宫殿,烧去尘封的历史,当一切开始变得不真切,重归虚无——
我崩溃大哭。
哭我的自以为是,哭我的愚蠢天真,哭我终究还是无法保住秦朝,哭我终究还是辜负了天下人。
我于是想起来,我是扶苏。
兜兜转转回到起溯,我还是那个一无所获,一事无成,一败涂地的扶苏。
但我终不是扶苏。
是我将他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论者,是我玷污了那个君子端方的扶苏。
大火开始蔓延至我,所有的一切开始模糊抽象。
烈焰焚身。
在无尽的痛苦中,万籁俱静。
混沌重现。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似是有人在轻声念道,叹息着早已注定的命运。
被大火吞噬化为灰烬的我,在那个久远的静谧安宁的清晨,重新睁开了眼。
如果万事万物皆有始无终,如果那个“扶苏”早知如此……云谲波诡的命运的齿轮将再次转动,那个崩裂于虚无岁月之中的秦朝将何去何从。
你猜。
德清县华盛达外语学校 初一181班 徐弋岚 指导老师 严利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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