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河

      苏白向单位请了假，回老家散心。

      这老家，在江南，水网密布。苏白的家就在河的下游。

      许久没回来，老家变了许多，一些洋房造起，一些人外出打工，唯一不变的，是这条河，千百年来见证了无数历史变迁的河。

       "小苏，回......来了。“太奶奶坐在摇椅上，断断续续地说着。"恩。”苏白应了声。太奶奶快一百岁了吧，两鬓全白，满脸皱纹，像各种弯曲的虫子，在脸上爬着，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恐怕什么都看不清了，却仍每天坐在门口，盯着那河，常常是出了神，又忽地流下了眼泪。苏白知道她又在想以前的事情了......

        那是一个很久之前的故事了，太奶奶也还年轻，身材娇小，温柔绰约，头发如丝，眼睛如星辰如明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太奶奶与同村的男孩子互有好感，便私定了终身。只是好景不长，还没等着结婚，那男孩便上战场去了。兴许是那时的男孩都有一颗精忠报国的热血心，愿意舍小家。分别时正是春天，男孩与太奶奶在河边见了最后一面，他向太奶奶承诺，仗打完了就回来娶她，让她一直等着他，太奶奶没开口挽留，眼里含着泪水，点了点头。男孩走了，太奶奶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飘扬的柳絮里。谁料，这一等，便等了一辈子。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就这么等着他的心上人，等到容颜老去。

      苏白小时候问过太奶奶，为什么还一直等着他，那人说不定早死在战场上了呢。太奶奶笑了笑，“他说了会回来的""你为了他一生未嫁，还捡了我外公一起生活，日子更加难过了，这不是白白受苦么?"太奶奶不说话。

      苏白凝了神，突然想起现在的男朋友，他们也是很早就认识了，苏白想结婚，可那男孩总推着，说是要等工作稳定下来再说。苏白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两个人影，是她和男朋友，两个人相距甚近，心却很远。苏白从一开始就在让步，放弃了去更好的大学学习，放弃了去国外留学的名额，放弃了自己开一家律师事务所的梦想。她等着他回头......

     ”小苏，快过来吃饭呐。"母亲在里头喊了。

     苏白这才回过神来。

      母亲。

     母亲当时是包办婚姻吧。好像是外公做的主。苏白记得听母亲讲过。那时母亲已经和同村的另一个男孩好上了，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外公却告诉母亲帮他定了这门亲事。母亲闹过，哭过，可是外公无动于衷。

     母亲就这么出嫁了。嫁给了河上游的一户人家，家底还算殷实，男孩相貌也不错。结婚那天，敲锣打鼓，鸣锣声响了一路。母亲低着头，哭了一路。见了的人都说新娘子漂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垂着头。"他们又怎么知道我有多难过呢。"这是母亲回忆时说的。她还说，她后来在人群中看到那个男孩了，在一个角落里，远远地望着他，然后又不知在何时离去。

      好在这家人对母亲还算不错，这日子也便算是安安稳稳地过去了。再后来，母亲便怀了苏白。那时候可能还是更想要个男孩子吧，能多干点活。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这家人对母亲便不再向以前那么好了。母亲也没说话，只要苏白好好的就行。再再后来，那家人做生意失败了，家道衰落，又欠了人钱。人在钱面前是会变的。还债的压力一大，人的脾气也不好了。她的丈夫动手打了她。这是苏白的记忆了，母亲从未在回忆时讲过。也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吧，总之母亲是挨打了。等的那男人打累了，母亲便拉着苏白的手，沿着河连夜跑回了家。可是到了家门口，母亲却不敢进去了。苏白拉了拉母亲的手问为什么不进去，母亲不说话，只呆呆站着，又转身，沿着河，回去了。再再再后来，母亲成了寡妇，那家人不知道哪儿去了。母亲便回了家。那时外公也去世了，母亲便和太奶奶一起生活。

      "小苏，怎么又发呆了，叫你几遍了，快过来吃饭。"

      "恩"

       "叮"有消息发过来了。是男朋友。

       苏白顿了顿，自己真的有时间再等下去么?还是说，其实就算结婚了也并不见得会幸福一辈子。她能一辈子妥协么?她以前想要的，都放弃了，以后，还会有么？

     “小苏?"

       ”小......苏?"

       "恩“苏白打完了字，应了声。

        屏幕上几个字"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