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4题】救 赎(陈若璇)
救 赎
流水匆匆,携沙来,弃沙去,将过往的一切埋藏。或许岸上的过客瞥见了刹时绽开的涟漪,却浑然不觉水中的白云已悠然千年。
一个黑衣人,在河畔茕茕孑立,看着平静无波的运河,深深叹了一口气,方要离去,却无端被桎梏锁住,只得看向运河,他迈步走入,一点点沉没,这般背影,就恍若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九五至尊,而非一个流浪着赎罪的孤苦幽魂。
起源
吴国,兵力正盛,但耐不住有一个好战的国君连年兴师动众,落得国力空虚。
公元前494年,夫椒之战,吴大败越。
此时,他将称霸中原,面前,仅有齐国这一阻碍。他决意北上伐齐,称霸中原。如此,由江入海万万不可,且不论航程的漫长,单是这变化难料的苍溟,就耽搁了军机,虽是几日之差,但良机却再难重现。他想了想,轻声道:“若江淮间水路难连,那我便另通一条。”
公元前486年,吴举全国之力,开凿邗沟,一时间,举锸如云。
他的工匠巧妙地利用着星罗棋布的湖泊,用一条条渠道为他的军队铺上了桥梁,送他们自邗城以下,沿着清流,北入淮安。
公元前484年,艾陵之战,吴歼齐军十万余。
黄池是他加冕之地,他率重军前往,去见证霸主的产生,殊不知越人为一雪前耻,趁虚而入。
越军破城,吴太子被杀,吴国大乱。他仓皇回国,却无力回天。
顺流
公元589年,杨坚举兵南下灭陈,统一全国,建隋,后其子杨广即位。
翻阅着从江南送回的加急文书,读至落款的时日,暗自推算,已是十余日前的事了。他不快问左右道:“这,为何今日才上报?”
左右相视,一时竟无人应答。许久,才有一个声音战战兢兢地嗫嚅道:“这,路途遥远......,且恰逢江淮梅雨,故......”
杨广将左右的悚然收于眼中,淡淡地应了声,又低头批阅,不再理睬众人。半晌,他抬首,正将挥散左右,却看到一个身影隐在阴影中,不由得大喝:“谁?”
那个身影动了动,低声说了些什么,便消散了。群臣看向皇帝,见他并无表态后才顺从地离去,小声讨论着那个看着诡异无比的身影。殊不知,那个身影说的话仅有一个人听清楚了,而那个人,此时此刻却因此沁出一层冷汗。
杨广听到那个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天命不可改,欲改之,必先寻其源,方可逆之。”
他揣摩良久。终不得其意,幽叹一声,便放下了。独自展开版图,斟酌着在东侧的江河间比划,最后,拈笔染出一道墨痕。“既陆路不通,水路又如何?前人留下的瑰宝蒙尘许久,正是为朕所用之时,此举若成,将连万水于一体,而朕,必然能青史留名。”他似胜券在握,收起卷轴。
当日,杨广密诏近臣,将计划与众人一一道来,只等在明日的朝堂上,询问,不,更应该是公布这个决议。
然而,变故突生。
岔口
当晚,杨广又为此举忙碌许久,直到三更时分才歇下。入梦,一黑衣人,身戴桎梏,极似白日朝堂中的不速之客。
杨广质问:“你究竟是何人?”
那个人沉默良久,开口,却没发出声音,又过半晌恹恹地答道:“炀”。
“你说得那句话是何意,为何只有联听见了?”
炀不语,只是盯着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困惑地回视,却看不透他的表情,却能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一种隐约地熟悉。炀提步离去,杨广匆忙跟上,恍然间,景物骤变,而炀也不见了踪影。
那是一个书舍,清新淡雅,有一个青年书生落坐桌前,草草地翻阅着书卷。窗外,风略过竹叶,摇出阵阵轻响。
杨广问道:“此处何地?”青年没有理会,反倒是炀的声音传来:“他不会感觉到的,你也改变不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只需静观。”
杨广闻言,凑上前去看那册书卷,发现写得尽是前朝,也有不少提到了隋,便饶有兴趣地读着。那是一册诗卷,里面评击着他准备开凿的运河,在世人眼中,这似乎是一个荒唐,可笑的错误。
“一派胡言乱语!”杨广骂道,伸手想夺下那册书卷撕毁,却愣从中穿过。景色一点点褪去,最后留在他耳畔的,只有寥寥数字:“李唐盛世……灭隋…… 天子……”
回首,炀正在他身后,清晰地说道:“这是未来。是你,让隋灭亡的,好好想想,去寻找根源,然后改逆这一切。”
支流
翌日,朝堂,杨广闭口不提建河之事,简单过问了几句就挥手让群臣回去。几个近臣关切地过问建河一事,杨广摇头,道:“这河,建不得。”看着一行人疑惑的面容,他又补充道:“吴国夫差因此亡国,你们难道是想让联赴其后尘?”
众臣连连否认,生怕慢上一秒就因此而获罪。
杨广令他们退下,又开始琢磨最后依稀听见的几个字。
李,唐,灭隋,天子。
是指李姓的人家最后终结了隋朝?杨广暗想,那便彻底地把这个隐患去除。但首先,得有一支新的军队,一支不带李姓,能隐于市的军队。
杨广命亲信从各地挑选了非李姓者数万人,暗地操练,随时准备攻击。
当晚,一夜无梦。杨广以为他找到了根源,却不知“炀”在那间书房里静观。那个青年书生喃喃声在寂静的房里回荡:“通此渠无过,它连通南北,让后人受益良多。可惜炀帝荒淫侈靡,征劳工引船,就为三下江南游玩,生生将这工程荒废了,可惜啊!”
“李唐的盛世过了,纵是由唐灭隋,现在的天子也……这般世道,可不是在重蹈隋的覆辙?”青年书生提笔而叹,“真是天大的讽刺。”
书生在纸上赋诗一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回首张望,却不见“炀”的身影。
断流
杨广征数万劳工,大举修建着别馆,金碧辉煌,却血债累累。
西苑内有海,周长十途里,内建神山数座,山水百余尺。殿阁星罗棋布,苑内剪彩绸为花,景色常如阳春。
然而,劳工中幸存者,不过十之四五,大多数人都在急迫的劳役中往生。
他暗调新军处置李姓的权势人家,凡有一丝不慎,则流徙,抄家。
一时间,民心惶惶,百姓生怕哪天睡下,醒来时就被扭送去劳役或是刑堂。
……
大业十年,他最后一次征战高句丽时,国家已岌岌可危,百姓起义,尤其是李姓人家的起义,一次比一次声势浩大,只得议和收兵。
起义的军队逼近都城,杨广只在殿内坐着,反思却找不到过错。
殊不知,每一股攻击的力量都曾只想好好地生活。
城门攻破,起义军的首领李渊做了皇帝,改国为唐。
历史这条河,仍以原先的路径流淌,所谓改变,不过是遇到石块时激起的几粒破碎的水珠罢了。
汇流
杨广没想到,死后又再次见到了“炀”,此时的“炀”,卸去了桎梏,顶着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悲悯地看着他。
杨广问: “炀?”
那人点头,半晌道:“我带你去看看我死前的景象,你可能就明白了。”
门扉紧闭,终被叛军击开,一时间刀光剑影,泛着寒光的锋刃指向了正坐在首位的“杨广”。
“杨广”的声音在一片嘈杂的质问中格外清晰,甚至可以说是一字一顿。他只是冷冷地对着叛军道:“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他在叛军惊讶或讥讽的一片神情中,喝出了最后一道诏令:“取鸩酒来!”侍从主要离去,却被寒光挡住了去路。而后,“杨广”便取下衣带递与侍从,讽刺般地问道:“联为何要悔?”
一切画面顿时无声,他们看着侍从会意将“杨广”缢杀,然后面画渐渐淡去,消隐不见。
“杨广”道:“源头不是运河,运河并没有过错,你没有找到源头,自然也不可能改变这一切。”
半晌,他又道:“我的罪已经赎完,也不必继续留在这里了。后朝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源头便在这里。”
杨广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最终消失在尽头,失魂落魄地回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铐上了桎梏。
黄梁
隋帝杨广猛然惊醒,觉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却记不起任何细节,整好衣冠,他在朝堂上问道:
“联欲修邗沟,汇南河;通永济,通济二渠,可否?”
一条重不断的,名为历史的河在轻快的奔流……
微风拂柳,轻画涟漪,运河畔的花儿开了又谢,只向河水中撒下淡粉的落英,缀着几缕阳光,缓缓远去。
一片如鉴的水中,倒映出太多:长城,运河,妲已,杨玉环……每一个景致,每一张面容都曾为某些事,背负了太多不属于他们的罪名。
波光漾漾,水流动了千年,河畔有谁身带桎梏,在改不了的过去赎着属于自己罪。
任凭涓涓流水,荡起了沙土,湮没了谁的功过是非。
如今,运河畔歌舞升平,纵是唱着《玉树后庭花》,也无人神色骤变,指责那是靡靡的亡国之音。不知何处,立起了石碑,骄傲地记述着运河的功绩。
远方,转来一声愉悦的轻笑。
天下转漕,仰此一渠。—— 后记 作者姓名:陈若璇 学校:浙江省杭州第二中学 年级:高一 班级:13班 指导老师:陈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