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四题】时川之界（徐夏煖）

【壹 - 冥溪】

我叫叶潼，是个高一女生，有一个高中毕业的哥哥，叶辰。哥哥高考失利，情绪极其低落，爸妈决定让我在这个暑假陪他出门散散心。

我选择了偏郊外的地方，黛青色的远山，清澈见底的溪流，湛蓝的天空有几朵柔软的云似有似无，视野开阔，我想，也许在这里，叶辰会放松点吧。

第一天的出行，叶辰似乎兴致不高，那好吧，哥哥就留在山脚的民宿好了。清晨，虚无缥缈的雾气朦胧了山林，深深浅浅的绿模糊在半透明的水雾里，引得我想独自上山散步。

“哥，那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出门玩，好不好？”

“嗯。你安分点，别给我闯祸了。”他点了点头，视线没有离开手中的书。

山林中。

毕竟是较偏僻的景致，没有什么游客。我独自走在林间的小径上，听着鸟儿清脆的叫声，倒也不失乐趣。突然听到静谧安宁的林子里有窸窣声，我立即停下脚步，循声望向身边的灌木丛。窸窣声停了。我捡了根树枝，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捅了捅灌木丛。

这是我作过最错误的决定。

一条青黑色的蛇窜了出来。我吓得转头就逃，它移动的声音好像就在耳畔。我不敢回头看，只管闷头逃命。

前面有条小溪！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感应一般，平静的小溪看起来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像是在引诱我跳进去，我丝毫没有犹豫。

本以为是条浅溪，没想到溪水一下子没过了肩。我心中恍若惊雷炸开，恐慌至极地想要抓住身边的什么东西，可只有白茫茫的水，像身处虚无之中一般。水没过了头顶，灌入鼻腔，冰冷得酸涩刺痛。我惶惶然下沉，四周越来越暗，仿佛这河深不见底。氧气稀缺，视线渐渐模糊、黑暗。

我想象着现在河面的模样，一定澄澈而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世界这么美好，难道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吗。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等着我去探寻啊，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吗。从今以后，谁还会记得有个叫叶潼的生命，曾经也灿烂而精彩地存在过啊。叶辰会不会很难过很内疚，会不会后悔他没有陪着我。

我失去了意识。

【贰 - 时遇】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像沉睡了一整个世纪一般，我恍惚地睁开眼。

我看到满眼的天空湛蓝而纯净，云朵自由自在地飘过我的眼前，近在咫尺。转头看到四周有许多动物。有工作的，玩耍的，散步的，一派安宁祥和的气氛，就像人类社会一般井然有序，除了主体不同，这动物社会竟没有一点违和感。

动物？这是哪里？我还活着吗？叶辰呢？一连串的疑问冒出来，我飞快地坐起身，大脑一瞬间供血不足，产生一瞬间的空白。我皱了皱眉，转过头就看到一只小猫朝我飞跑过来。

“主人你终于醒啦。”小猫穿着小小的衣服，浅黄色的毛看上去很是柔软，一黑一白的耳朵给我极其熟悉的感觉。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海，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想下去。“我是果果啊，主人……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猫微带点哭腔的语调，委屈至极。我后退了一步。

我的确养过一只小猫，叫果果。可去年冬天，果果死了。

“果果……你不要冒充果果！我的果果，我再也见不到了……”我哽咽着小声说道。那只自称果果的小猫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感到眼前突然模糊，一股温暖的力量逐渐幻化出一些景象。

我看到了曾经。那个初夏，我在家门前发现果果时的惊喜；我和果果一起玩耍的欢乐与温馨；秋天，我和果果在树林间跟落叶嬉戏的快乐；还有那个冬天，果果从外面踉跄着回来，满脸痛苦的神情，虚弱到呼吸都困难的模样。

从那以后，果果再也没吃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果果怎么了，唤它的名字它也无力回应，几天后，果果死了。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崩溃到几近昏厥。

我以为到这里就停了，然而画面继续变换着。

我看到，那天早晨果果避开我的视线溜出家门，独自跑到我不让它去的马路上，也许是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觉得很新奇，果果兴奋地接近过路的车，随即被气流带向前轮。我闭上眼睛不敢看。再睁眼时看到果果已躺在道路一侧。

“那天，我没被压在车底，只是被撞出好几米外。所以我回家后，你看到的我没有什么皮外伤。之后我没有办法进食，是因为内伤。”景象慢慢消失，果果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虽然是这样的结果，可我还是感谢上天，让我后来还可以回家看你最后几面。”

“可你后来，死了啊……”我不解地问。

“是，这里是‘动物时轮’。所有非自然死亡的动物，最后都会来到这个世界，它们不懂得珍惜生命，于是上天惩罚它们在时轮里生活二十年，才可以进入下一个时轮，重新开始新的生命。”

“我真的很后悔，当初因为贪玩没有听主人的话，沦落到这里来，一个人很孤单。”果果叹了口气，小声说道。

我沉默了几分钟。半年来，我很想它。

“那么，我又为什么会来到‘动物时轮’呢？”

“嗯……主人应该是不慎掉进了某个空间裂缝，误入了‘动物时轮’吧。”

我想起那条青黑色的蛇，还有那条似是很浅的河流。难怪啊，那条河……就是这样才会深不见底的吗。

“果果，我也许回不去了。我想留下来陪你。”我想了想，下定决心道。

“不可以！”果果大声说，“外来世界的生物，不符合在‘动物时轮’生活的条件，不能留在这里，不然四十八个小时之后，你会消失的！”

“主人你还是回去吧，现实世界对你来说新奇而美好，你还有爸爸妈妈和辰辰哥哥等着你，你在这里留四十八个小时，没有意义的。”果果继续说道，“而且，你已经睡了七个多小时了。”

“那，我怎么回去呢？”

果果也束手无策，它挠挠头：“这……我也不知道了，我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要么……主人可以去时轮占星铺问一问，那里说不定可以帮你解决问题。”

即刻前往。

我还有四十个小时。

果果带路，我跟在它后面，一路上，它不断地慨叹：“不爱惜自己，不爱惜生命，对自己不负责，最后的下场就是‘动物时轮’。我还有好多年，才可以进入下一个时轮，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轮回’。下一个时轮，希望你还做我的主人，我一定珍惜这个世界，再也不贪玩了。”

……

时轮占星铺到了。

我轻轻地叩门。许久，才有一只小鹰来开门。它看到我，神色骤变，让我们稍等，随即飞快地关上门。

不一会儿，门缓缓开了，一只浅金色的独角兽出现，身边是刚才那只小鹰。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然后独角兽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小鹰解释道：“大人需要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八时再来接待尊贵的客人。”

门砰地一声关上，我急了，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果果也很是焦躁，可我们再拍门也没有什么回应。

只能等了。

    ……

我回到果果的家。它家有个院子，依山傍水，很是雅致。从小窗里望出去，还能看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

开门进去，我注意到床上、桌上、窗台上、沙发上都摆着几个布偶，像是手工制作的。我拾起一个布娃娃，模样竟与我有几分相似。

“那都是我做的哦。跟你很像吧？”果果颇有些自豪，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布偶小猫递给我，“这个是我啦，送给主人的！”

我接过小猫，心里有点酸涩。

“主人今天就在我家里勉强睡一晚上吧，果果好久没有跟主人一起啦。”果果开心地说。我点点头。

……

【叁 - 星谜】

次日早八时，我们准时来到了时轮占星铺。

这次，独角兽亲自把我们带进屋。

屋里没有其他的人，有些暗，墙壁和天花板上是闪闪烁烁的星光，浪漫得如同一个梦境，似真似假。

我坐下，果果跳到我的腿上。刚想开口，独角兽制止我，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我低下头，凝视着桌子中央微微发亮的水晶球。是啊，占星的独角兽有什么不知道呢。于是我轻声道：“还望请您指点。”

它抬眼望着天花板上的星星道：“我知道你不是轻视生命的人，你不应该属于这里，所以我告诉你怎么出去。”独角兽开始默念一些我听不懂的咒语，古老而神秘，语调像某种不为人知的歌曲。

它停下来，安静地凝望我的眼瞳深处，像是要看穿我的瞳底，直达内心。

独角兽认真地说道：“物终即始。始传而终。”

我怔住了，正欲请它详细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它倏地站起身，朝某个黑暗的角落说道：“时鹰，占星结束，送客。”

起初为我们开门的小鹰突然出现，客客气气地请我们出去，不留一点回旋的余地，连让我开口的时间都没有。

我和果果站在时轮占星铺的门外，怔怔地看着对方。

一阵风起。我恍恍惚惚地回头。

时轮占星铺，不见了。

【肆 - 世末】

物终即始。

始传而终。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回到果果的小房子，我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四个多小时了，我急得想哭，脑海一片空白，除了越想越疼的头一无所获。果果在我身边安静地坐着，咬着嘴唇，满脸焦急地看着客厅正中央挂着的壁钟。

我还有十个小时。

……

物终即始。始传而终。

……

果果跑遍了‘动物时轮’的所有大图书馆，查遍了所有有关密码破解的书籍，想从汉字破译的角度理解这句话，却没有任何结果。

时间紧迫，面对独角兽充满哲理的占星结果，我和果果都没有睡意。

……

物终即始。始传而终。

……

黎明时分。我还有两个小时。

果果说话都染上了哭腔，我反而冷静下来，迫使自己的头脑一点点清醒，认真地从最简单的角度，来分析这几个简单的字眼。

……

物终即始。始传而终。

还有最后的一个小时。天际出现一抹鲜红色，像是凌晨咬破了夜的唇，在天边留下的血迹。我从窗户望出去，安静地看着院子不远处的小河，自言自语地念着：“太阳快升起来了。这河映着阳光，真好看。”

果果牵起我的手——指尖已经逐渐半透明，哽咽着说道：“是啊……这河，是好看啊……名字也很好听的……它叫时川。”

“这河叫时川……时川？！”那一刹那，我的脑海里仿佛一道闪电划过，所有的一切似乎突然明朗起来。

“物终即始。始传而终。”

“始传……时川！”

果果惊叫一声，声音颤抖着。我作了个深呼吸，对它说道：“现实世界里，我因躲避蛇跳进一条小河，然后就来到了‘动物时轮’。”

“所以‘物终即始’的意思，即事情结束的地方就是开始；而‘始传’谐音为‘时川’，既然占星结果为‘始传而终’，意思大概是‘时川即是终点’。那么这条名为时川的河，应该就是我离开‘动物时轮’的地方。”我继续解释道。

果果拉着即将消失的我，激动地喊：“那主人快回去啊！”

我压下快涌出眼眶的滚烫温度，抱起果果说：“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它哭着又摇头又点头，完整的话也说不上来，只顾着把我往时川边上拉。

断断续续的，果果对我说：“我这个时轮，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你。下个时轮，我一定一定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还做你的小猫！”说完，它把我拽到时川河畔，触到河水的瞬间，我感到一股神秘而巨大的吸引力，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河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冰冷。

我最后看了一眼果果映在水面上的模样，然后闭上了眼。

意识模糊。

【伍 - 尾声】

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似曾相识的木质天花板。这是民宿吧。我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才想起我经历的一切。

所有的记忆都像梦一般，我真的经历过这些吗。

我真的不慎掉进某个时空缝隙，误入“动物时轮”吗；这世界真的存在这样的空间吗，不珍惜生命会被惩罚；我真的又遇见了果果，还一起想尽办法让我回到现实世界吗；我真的遇到了会占星的独角兽吗……

“潼潼，你醒啦。”叶辰的声音响起，我偏过头，看到他担心的模样。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轻声问道。

他递给我一杯温水，无奈地说：“你说你出去散步就散步吧，躺小溪边上睡什么觉。”我惊异地瞪大眼，听他继续说道：“都中午了你还没回来，我就去山上找你。找了两个多小时，发现你在溪畔睡得香呢。”

我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所有都是梦吗。仅仅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那只是条普普通通的河吗。

难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名为“动物时轮”的空间吗。

冰凉的眼泪划过鼻梁，流过眼角。

……

我翻身坐起，突然感到口袋里有什么东西，于是伸手摸出来看。

那是一只手工布偶小猫，果果的模样。

                                                                        萧山第三高级中学 - 高一年级 - 七班 - 徐夏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