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四题】封河

（一）
    几天前，十联村桥头张家门前的那条河里，死了人。
  “这事，得告诉警察。”村长家的儿子王建国说道。“告条子？那几个条子有啥子用？条子要把事情传出去，咱们队里搞生产又得完蛋！”说话的是个白背心，毛巾搭在脖子上，汗珠儿滴溜溜地往下掉。
  被白背心这么一说，附和着要报警的村民们又喊着赞成白背心。
 

   最近这天也作妖，临近傍晚了还是燥热的很。下了班的王二赤裸着上身往家走。蝉鸣声从树林里传来，深深浅浅地在王二的太阳穴上跃动。天太热了。王二恨不得把裤衩脱下来，随手扔在大街上。他浑身痒的很，更要命的是，他的裆部好像有虱子上窜下跳。
     远远望去，村口围了一群人。走近了，见大伙在河边，一层层地围成同心圆。里面的人不断地涌出来，外面的人不断地进去。数柱香插在土里，烟雾白玫瑰似地往上升。虚幻，虚幻。又见刺眼的红光，有人在烧东西，噼里啪啦。离河十多米开外有一排老妪，一把年纪了脸上涂的不知是甚么粉，身上搭着积了灰尘和汗垢的破布，黑而焦黄，嘴里神神叨叨。

（二）
  据说，死了人的两天后，在河旁能听见奇怪的声响。这消息传到白背心耳朵里，那个激动，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事。他说这一定是甚么河神显灵了，或是逝者在地下托河给大伙传话。
  “河神显灵，百年难得。买点香，改天我辛苦点，搞个仪式，保佑大家平平安安。”
    白背心的香是卖出去了，虽说贵了点，但大伙都挺吃河神那一套。
  “有啥子想要的，都讲出来。河神保你老婆讨回家，三年生俩娃。”

     王二是在离村十几公里远的厂里上班的。活儿累，工资少，少的像他老婆烧的蛋花汤，汤里几乎看不见蛋花。没办法。老板压着，家里几个娃张嘴就要吃的，怎么办？继续做呗。他倒也勤勤恳恳，村里男人的恶习他一个没沾上。这家里条件是苦了点，但家里和睦，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王二听白背心说河里有个甚么牛鬼神佛，人对井许愿特别灵。他也想去试试。这要打以前，他从不信这种迷信的东西。可是现在不一样，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就算再不信也只能试试了。他厂里的厂长和老婆结婚五年，一个孩子也没有。他便想，要许愿厂长老婆生个孩子，厂长一开心就给他加薪了。悲哀，实在是没有什么事可以让厂长大发慈悲。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还挺善良，顺带帮厂长圆了心愿。
      厂长抱着孩子告诉他薪水加了的场面浮现在他眼前。他倒是开心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排焦黄泛黑的牙齿，哈喇子流下来，和汗水混到一起，流成一条小河。
    再看河边，人太多了，大伙许愿都是在白天，排队也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

     河里的奇怪声音出现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响。来的人不断增加，许愿仪式的节奏随之变快。

（三）
    仪式开始了的四天后，在镇上水泥厂工作的王二，被发现死了，在河里。王二家人说，看到王二半夜抓了一把东西出去了，然后就再没回来。
    很显然，王二是嫌白天人太多，半夜出去拜河神的。这么一来，白背心又成了罪魁祸首。

   “什么河神！不灵！”“还香钱！我那么多愿望一个也莫得成！”“……”王二被大伙堵着，往后退着，就差没一脚踏空坠河。人多嘴杂，有人动起手来，一个接一个。王二踉踉跄跄地挤出人群，跑回家，往地上一横，摸了摸身上的伤，手被刺痛地缩了回来。迷糊中看向卖香得来的钞票，哦，受了这么点伤倒也值了。

（四）
      白背心这下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赖，赖不掉。这下村民倒是想起来要报警了，想起来那个“有啥子用”的条子了。白背心竟慌了。
     香钱早已被他花掉了不少，幸运的村民追着要回了他们的香钱，不幸运的呢，还等着白背心分期付款。白背心的手头比以前更紧了，他悔啊，悔啊。

     这河神的名气日渐变臭，没多久村民们就把这河淡忘了。它又是一条闲置了的河。那之后，河里再没发出奇怪声响。那之后村里经济居然景气起来了。王建国不由感叹：“这村民心里敞亮起来了，这井也就不响了。人人做事都利落起来了。”
 

     王建国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十联村的所有村民似乎忘了，河底，还躺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