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

漆黑如墨的夜幕中陡然亮起一枚星子，拖着绽放出越来越刺眼的光芒的金尾，在一片黑暗中，撕扯出越来越大的空洞——陆离，终于是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叶孤舟上，舟下清澈的河水泛着细碎的银光，深不见底。不时浮现的圈圈涟漪晕出了一种莫名的轮回之意，似乎连迈着铁蹄漠然行走于宙合的时间，也会出现意外并因此驻足，在这里留下永恒的片段。

陆离移开视线，环顾四周：两岸矗立着的银白色高墙杂糅着现代科技感与厚重的金属气息，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沉闷扑面而来。

怎么出去？

十七岁的陆离总算发现了问题，旋即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触碰河水。

嗡！

仅是指尖触碰到河水的一瞬，陆离的脑中像炸响一声晴天霹雳般的轰鸣，滥觞于河水的剧烈疼痛自指尖攀升后刺激着大脑皮层，使他立马抽回了手。

陆离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向内挪了挪身子，目光向前落去。

河水、高墙、一般无二。河宽大概二十五六米，而不见尽头的前方更是如明天一样遥不可及。

陆离察觉到小舟在缓缓向前行驶，却束手无策，只能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渐渐地，两岸银白高墙的厚重墙体逐渐趋于透明，陆离透过墙看到其后一重重光影正在排列组合，一个婴儿的模样逐渐清晰。不过几息，便有垂髫孩童的光影取而代之——赫然是陆离幼时的相貌。

再过十数息时间，与现在的陆离一模一样的光影便映入眼帘。金属墙愈加虚幻，光影不远处出现了两个形同绷带人的白色身影，只余眼睛处的缝隙里迸射出银白色的诡异的光。他们覆盖银白手套的十指翻飞之间，仿佛敲打着无形的键盘操纵着光影的变化。光影在重演过去几天发生的一切，似乎这些原本就是在他们的剧本中。

陆离像意识到了什么，死死盯着这些光影。

白衣人的动作开始加快，眼中的银白光芒也越发炽盛。

令陆离惊恐的事发生了：原先十七岁的陆离光影消失不见，一个像模像样的中年“陆离”从未来降临于此。而两个白衣人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垂下头，仿佛在思考什么。

当他们重新开始“敲打键盘”时，光影闪烁一阵强光，片刻后竟然变回了前一阶段的模样并开始重复之前在此发生过的剧情。但陆离发现，这所谓的剧情有了偏移——因为白衣人对剧情的些许不满，“陆离”开始了另一段人生之路。

所有的剧情都由他们书写。

呆滞了半晌，一种叫不甘的情绪从陆离内心深处滋生膨胀，并快如闪电地蔓延至四肢百骸，几欲令他疯狂。

他要在故事剧情终结之前拍响场记板。

他不顾之前令人后怕的经历，跳下小舟，想朝白衣人奔去，脚下的河水顿时汇聚了涟漪，周围空间都有着微微的扭曲。

大脑传来的剧痛侵蚀着神智，令得陆离咆哮出声，布满血丝的双眼仍怒视前方。

他寸步难行，能做的只有看着白衣人随心所欲地操控着他的人生。

仿佛那根本不属于自己。

陆离的声音越发沙哑，意识越发模糊，但依旧倔强地用颤栗如筛子的腿迈着步子，就像一边发出卑微的呼喊，一边走向深渊地狱。

陆离再也没了力气，遍体鳞伤，气若游丝。他甚至感受到了自己正在枯竭的血液和流逝的生命。

在陆离的嘴角拉扯出一丝牵强的弧度后，黑暗潮水般地席卷而来，将他吞噬......

死神挥舞着漆黑的镰刀，割裂出堕落的裂缝，迸发着不容置疑的吸扯力。裂缝边缘零星的微光与浓稠的黑暗彼此倾轧，力量对比极其悬殊，后者却始终不能更进一步来肆意享受胜利的冰冷盛宴。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黑暗开始有了颓败之势。

河流上空，一只半径足有百丈的钟表圆盘隐隐浮现，它的指针转动得飞快，却永远无法挣脱囹圄，只是在这个圆中不知疲倦地日夜兜转。

陆离小小的身影映照于巨大的表盘之上，表盘明镜似水却又弥漫着亘古不变的沧桑气息，仿佛能洞悉千古八荒。

在一个刹那，指针停止了转动，像耗尽了所有的能量。银白光芒自河水中倾泻而出，将所有视线蒸发为灰烬。

待得强光逐渐微弱，一道清晰无比的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回荡于这片空间。

随后，河水竟凝固般地停止了流动，墙后的陆离光影与白衣人也都静止了下来。

砰砰砰！

一连串的破碎声音此起彼伏，一切都如镜中花水中月，顷刻间崩裂为碎片，抛洒于高空之上，旋即无力地坠落。

如同纯白凄美地雪花缓缓飘零。

所有命运的玩笑，此时都划上了永久的休止符。

这场对抗命运的战役，陆离，赢了。

......

陆离醒来时，睡衣和枕头都已被汗水浸湿。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用局促的目光扫视着依然骨节分明的手指，终于是松了口气。

生命中最牢不可破的囚笼并不是痛苦与困难联手孕育的绝望之河，而是内心围就的无法逾越的高墙。

阳光从窗外倾洒进房间，那正好是年轻笃定的温度。

张思源 浙江省安吉县高级中学 高二（七）班

指导老师：朱成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