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1题】 红楼遗梦 刘巧云
“茗哥哥,你来啦。”我掀开帘子,坐在屋里女孩子闻声扬头,难得露笑道。她手里拿着绣了一半的荷包,是给宝玉的。
我微微颔首以示应答,也不过分客气,自己找了个椅子坐在她面前:“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的托袭人找我过来。”
她手里的动作停了一停,立刻又继续下去,语气轻松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只是前些日子听到有姐姐在说——说,老祖宗准备给宝玉安排婚事了?”她针脚未住,反而速度见长,但她僵硬的手指却将被掩饰的紧张暴露无遗。我盯着她颤抖的睫毛,良久,才和着一声微不可听的叹息吐出个“是”字。
她的食指被刺破了。
我慌忙起身想替她处理,可她却仿佛无意识的只是问:“可定下了哪位姑娘?是薛姐姐吗?是了……老祖宗向来喜欢薛姐姐的……可问过宝玉?他知道这回事情吗?”她本就无血色的脸如今更是苍白得近乎透明,慢慢的眼神渐散,呼吸也带上了些杂音。我本想伏下身去替她将血吮掉,见了她这模样,本就未想压制的心疼一股脑泛上来,掺进几许凭空生出的恼恨,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不断重复着:“还未定下来呢。”
还未定下来呢。可我已经知道了。
我仿佛看到她虚弱却依然矜傲的脸一点点消逝,我知道该如何阻止,可是我做不到。就像我应了她叫我的“茗哥哥”,我却又不是。
我本是300年后一名即将从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某天和同学约在郊外看流星。我去得很早,还带了本《红楼梦》,准备一边看书一边等太阳落山。那天余晖褪得格外慢,同学也迟迟未至。我阅毕合上书,只觉得眼前一暗,恢复清明时自己已是身着小厮服饰坐在学堂里的茗烟了。由于不清楚来到大观园的前因后果,小厮的身份亦不容我胡来,我一直只安安分分的做着我认为茗烟应该做的事。而林黛玉,她不知为何异常信任我,甚至可以说是依赖。大概是念我无父无母与她境遇相似。闲时她常叫我去陪她侍弄花草,或只是聊些东西,多是关于宝玉的。宝玉在学堂表现可好,宝玉可得先生夸奖了;宝玉是否提到她了,宝玉何时能来看她。宝玉这个,宝玉那个。我平日里话不多,因为怕讲了什么不该讲的东西。宝玉由此认定我沉稳可靠,与我很是亲近。她问的,我都知道;我知道的,从未瞒过她。
这便是,黛玉与我如此亲近只由。
这更是,致使我这般痛苦之源头。
我看得出她病情日笃——只是最最寻常的肺炎啊,若是在我原来的那个时代,打几针抗生素,服几盒药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这是在大观园。
这是在大观园啊。
我知道应用氨溴索,用氨茶碱,可我没有材料,也不知做法;我眼看着她呼吸渐促,心慌烦恼,可我却无计可施,亦无力回天。
她日日服用的人参养荣丸,方子我看了,有几味药确能稍祛她的寒气,可到底治不了本。潇湘馆地僻,湿气重,她又偏爱香,屋内便常年郁郁着不洁之气而不为人所知。我曾劝她去别处住些日子,她却只作未闻,不肯与别人同住。
我本以为进了医学院的门,便是从阎王小鬼手里夺来了生死簿。即使不能勾去所有人,但至少当我所爱之人的名字在其上显现时,我能够有法子留她一留,而不是手足无措的只会绝望。
像现在这样。
而我却比手足无措更加痛苦。因为我知道该怎么救她!我清楚医好她的每一步标准走法——自从我意识到了她的肺炎,书上的文字便时刻在我脑中旋转——可是我没有脚!
这多可笑。
这多可笑。正如同此刻我握着心爱的女孩子的手,安慰她不要为另一个人未定的婚期而难过,言语间却流露着闪烁。
她突然抬头望我:“茗哥哥——我想见宝玉。我要见他!”她眼里有奇异的光彩,像是落了万家灯火,璀璨得令我心颤,失了拦她的勇气。
不拦她。不拦她。
不拦她会怎样呢?
心病加身疾,不日便咯血而死。
若是拦了她呢?
我松开她,敛了声。她睁大的眼睛里原有的明媚兴奋渐被失望和乞求替代,不由轻扯住我悬在空中刚离开她的手。我再次慢慢地、坚决地挣开。她原本因咳得太用力而流出的泪水将干,如今似欲新添痕迹。
我叹了口气,拦了她又能怎样?
然后轻轻笑着,用指腹轻揉着她微肿的双眼:“黛玉想要什么时候见呢?”
“你茗哥哥我纵使再无用,带宝二哥逃个课却还是做得到的。”
刘巧云 萧山区第三高级中学 高二15班 指导老师:周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