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四题】大梦淋漓（董依萱）

大梦淋漓

浙江省乐清中学高一（12）班  董依萱

嘀——嗒——嘀——嗒——

佩环玎珰，珠连玉锗，水声脆落。

该是河。

我卧躺在风里，空气中氤氲着熟悉又狠烈的沙土味。层层阴翳漫延，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笼罩了我。

第二天，失联第二天。没有了装备包，没有了食物和水，纵我有多少生存技巧和地理知识，这一刻，我就是个废人。

我随科考队来到极圈层，赴相隔11年的太阳约——太阳活动预测在今年达到前所未有的强烈程度，我们本该成为载入史册的人类队伍——只是一座冰川U形谷——我们遇上了太阳研究并地质勘测这么多年第一次也可以说是最后一次灾难磨难。

极大雪崩。

因着满目的冰碛物，我们的眼睛逐步开始失焦。跋涉多日的我们一心想着前往下一个临时供给站，却犯了最基本最愚蠢的错误。雪色奔涌而至时，连惊呼都还未发出，人已经被盖进了雪中。

极度的冰冷，穿肺而过的窒息——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我却平静了。

“怦——怦——”心跳声，渐轻。

我曾多次设想过自己的老去，却没想过这么潦草地以地为墓，以冰为席，平淡离去。我的家庭，事业还有未来，一瞬间，这般灰飞烟灭——不甘心，但从不后悔。

前赴后继的人多的是，我也一样。

当意识回笼，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我还活着，而是想到了西天和佛祖上帝——上苍眷顾。

头顶极光耀眼，是最平常的极地景观了。我感慨着，撑坐了起来，只是不再见厚重的冰碛物和动人雪色。

满面黄沙。

我们国家西北的风，就是这样的。

雪崩下来的时候，我是镇定的，冰压下来的时候，我是平静的。但是，这个时候，我连心脏都撕裂般的疼痛。

我太怕了。颤抖着，也不会有人知道。沙丘环绕，却生长着异态的绿植。极光闪耀，却不在永夜。四面无人，苍阔寂凉……

我艰难地前行，试图找到我的队友，但那就像沙漠寻水，是了无希望的。累了我就席地而卧，抓几把竟诡异生出的遍地的稀疏绿植裹腹——但那不够，我需要水。

草叶上的冰渣和细密的水汽证明此时温度贴近0°C，我却冒出层层冷汗。

我无时不在恐惧，哪怕身心俱疲，我都不曾真正休息过，这一次照旧躺下，我却意外地发现了水声。

清脆，如珠玉滚落。

我曾拔出整棵绿植，欲从根系分布上去寻找水源。但它们都是均匀的！这令水源更加无迹可寻……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水，意味着生机。

我渐行渐停，只是水声微弱。

又一次瘫倒在地上，我缓慢又沉重地喘着息。

这一次，又不同了。却是驼铃声——我去过很多沙漠，而在风沙里，铃声足以振奋人心。

我猛地蹿了起来，在风口找到了那只骆驼——不，竟是仅存于中国高原地区上的藏羚羊。

我小跑着去追赶它，小心翼翼地。心跳像注了兴奋剂，没有一刻是这样剧烈的。

我的父亲曾告诉我，一切生灵皆有灵性。这一次，我才真正相信。

它不是不曾察觉到我，偶尔回头瞧瞧——水润的眼睛里是人类难有的干净。

它走得很慢，完全不像动物大全上描述得那般快。我就那么跟着，它就那么走着。

风沙越刮越大——哪怕我曾跃过雨林，见过巨毒的蛇虫和蛙，哪怕我曾翻过山林，逃脱狮子与熊的掌，我却开始害怕。空气中盘旋着尘沙，天顶极光渐渐弱——一旦暗下，我们便失去了光明，黑暗里，一切都是危险。

我担忧着，却闻水声忽至。吓得一激灵，抬头看，却呆住了。

“黄河之水天上来……”浊黄的大水从天顶泄流而出，霹雳惊雷，轰然作响。远远荡开，水珠浑圆——不，不，那不是从天上来的，水却是逆流的……

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头一次很茫然。

藏羚羊在远处回头。

它的眼睛反射着极光，像缀满了星星。

我想去喊它，只是下一瞬间，它的皮毛脱落，羊角断裂。我想起了羊角装饰和皮革大衣。

我再喊不出声。

血色从前涌来。腥红的、浑浊的，翻着白透的小鱼尸体。

那一刻，我记起了被石油污染的蔚然大海，被化学气体染深的灰白天空，燃着雄雄大火只剩木桩的森林……

是解脱。连平静都不再有。

“教授！教授！”

我又听见了自己铿锵有力的心跳。

眼前雾蒙蒙的，逐渐露出了天蓝色帐篷的顶端。

我有些迷茫，刚想开口，瞳孔便猛地收缩了。

“嘀——嗒——嘀——嗒——”

水声？

不，不，好似还有……

驼铃！

“教授，考察马上就开始了……”

我跑出帐篷，看着高海拔的青藏地区，顿时泪如雨下。

原来只是，大梦一场……

                                       （指导老师：黄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