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四题】银手镯（娄宇乐）

银手镯

舅舅从河里摸到一只银手镯，送给了我。

手镯扁扁的，两头方方的，刻着回形的花纹，内里的刻字有些淡了，看不清了。摸索着手镯，我撒开腿跑到河边，看着不知何处来、也不知何处去的河，一个人在岸边看着，静静的看着。

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存在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消亡，它只是存在着，从来不思考这样哲学的问题。河只知道，有一个姑娘每天会从桥上经过。河不知道那座桥什么时候存在的，也不知道这座桥什么时候会因为破败不堪而消亡，在漫长的岁月中，它学会了不去关心自己以外的东西。它只知道，那个姑娘总是背着一个背篓，扎着两根乌黑油亮的麻花辫，踏着轻柔的步子，一蹦一跳的从桥上踏过。河突然有点羡慕桥了。但是偶尔，姑娘会停下脚步，用她乌黑的眸子，凝望着河。这是河最幸福的时刻，但它有时觉得，姑娘凝望的不是它，而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

船从下游来了，河不喜欢船。船拨开了水流，带走了生命，但是人们需要船，就像河需要水一样。这天，船带来了一群人，他们是河不熟悉的人，他们带着河不喜欢的柏油气味。这是一群城里青年，河不喜欢他们，它更喜欢这里土生土长的小伙子，赤着膊在水里打架，翻腾起亮晶晶的水花。

他们来了就住下了。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水还是一天天地流。姑娘还是一天天地从桥上经过。可是，姑娘不再凝望着河了，她永远步履匆匆，两根乌黑油亮的大麻花辫也被拆开，取代红绳的是一个亮晶晶的发卡，拢住两侧的黑发别在脑后。河凭着漫长的岁月，独自忧伤。

终于，姑娘带着一个青年走到了桥上，这是河第一次听到姑娘说话，轻轻软软的，字句之间糯地粘连着。她长长的眼睫毛一下一下地扑闪着，脸红润饱满得好似能掐出水珠，阳光恰到好处地扑在脸颊的绒毛上，反射出好看的细闪的金光。青年从衣袋中中掏出一只银手镯，轻轻握住姑娘的手腕，笨拙地给她戴上。姑娘弯了眼，轻轻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阳光让银镯子染上了金色的光泽。河记不清漫长的岁月里它见过多少这样的场景，可海誓山盟有时化成了东去的水，任凭东南风怎么吹，也不会回流。河有些担心。

河不喜欢夕阳，因为夕阳的感觉总是太过悲伤。船在夕阳中来了。姑娘目送着青年上船，她显得有些憔悴。夕阳不客气地播撒着阳光，船一面金黄，一面阴暗，金黄的部分越来越小，越来越暗。姑娘就这样站在河边，看着船向东远去，直到消失在河的尽头。一双白净的手捂住脸和眼，轻轻蹲下，她在河边啜泣，手腕上的银手镯折射出好看的光辉。河轻轻的叹了口气，放缓了水流的速度。

从此，河再也没有见到姑娘，或许她走了，又或许她没走。河觉得这一切只不过是它漫长的一生中的小片段，它看惯了，也看厌了。直到有一天，水从上游的河带下来一只银镯子，河小心地用一块石头套住了它，小心地用淤泥掩盖住。

这是它的隐秘，是它漫长岁月留下的一点光。

我举起银镯子，对着阳光仔细端详，它不再有光泽，沟壑中还残留着一些灰黑，却给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