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1题】《谁是下一个六耳猕猴?》(丁思仪)
楔子
如来佛合掌道:“观音尊者,你看那两个行者,谁是真假?”
菩萨道:“前日在弟子荒境,委不能辨。他又至天宫、地府,亦俱难认。特来拜告如来,千万与他辨明辨明。”
如来笑道:“汝等法力广大,只能普阅周天之事,不能遍识周天之物,亦不能广会周天之种类也。”
菩萨又请示周天种类。如来才道:“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这厮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
菩萨道:“敢问是哪四猴?”
如来道:“第一是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第二是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此四猴者,不入十类之种,不达两间之名。我观‘假悟空’乃六耳猕猴也。此猴若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凡人说话,亦能知之;故此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与真悟空同象同音者,六耳猕猴也。”
——《西游记》
一
“呔!妖猴,哪里逃!”
我刚睁开眼,便只见两只金毛猴子从我眼前蹿过,其中头戴金箍的一只挥舞着手中的长棍砸向一端,而另一猴瞬时化作一股青烟不见了。 哎,无非是两只猴子闹架罢了。我拍拍身上的尘土,正欲...“啊!”一惊之下,我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刚才我分明瞧见是两只一模一样的猴子,莫非......
“哪里来的娃娃?好生可疑,莫不是那六耳的救兵?”这猴子定是被我刚才的一番动静引了来。哟,瞧这龙纹凤篆的金箍棒,这猴子定是美猴王没错了。 “嗨,猴哥!哪儿的事啊。我,白小丁,21世纪来的。”我嘴上套着近乎,手却不自觉地摸向那金箍棒,却不料被这猴子逮个正着。
“去去去,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在这儿胡言乱语,别挡着俺老孙擒那六耳。”这猴子忙不迭地拍开我的手,生怕我摸坏了他的宝贝,真是小气。那我可偏要摸一摸了。
“哎哎哎,别啊。你不是要捉妖吗?我可以帮你。”我一边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一边眼咕噜一转瞥向他那金箍棒,“只要...只要你借我玩玩你的金箍棒。”
“好说好说。只是那六耳紧箍咒疼不出,镜子照不出,难对付得很。”这猴子明显被我的说辞打动,霎时换了一副笑容,说着还扔了个桃子过来,“你且说说你有个什么法子。”
“这最简单不过了,DNA鉴定啊!你可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猴毛?”我啃了一嘴桃子,真是不赖。
“有有有。”猴子忙不迭地掏出一撮猴毛,“这是我从五行山下捡回来的,当初无非是想做个纪念。 你看可行吗?”
“行,你只消再给我一撮你和六耳的猴毛,我便可帮你验明真假。”我嚼着满嘴的桃子,含糊不清地说着,“你这桃子真好吃。”
“哎,生活太苦了,只能靠食物带来一丝暂时的甜。”猴子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得了得了,你快回去帮我做那个什么D...DNA吧。”猴子不顾我手中未吃完的半个桃子,直直地推搡着我。
“你这猴子真是心急得很,难不成都等不完我吃完这桃子?”我一边存放着猴毛,一边抱怨着。
“我怕我没时间了啊。”我还未问清楚这话什么意思,时光机器便已开始转动,只消来得及看了猴子一眼,不同于之前的纨绔与不羁,他金瞳中闪烁的坚定,烙在了我心中。
二
“如何如何?结果怎么样?”又同第一次一样,我还未站稳便被这猴子拉住了。
“DNA当然靠谱,真假自在我手中。你,如假包换。”我得意洋洋地晃着手中的鉴定报告,“走!我们这就去找众神说个清楚!赶走那只六耳猕猴。”
“众神请看这DNA鉴定报告,真假猴王一验便知。”我被猴子一路超速拽到莲花座前,虽有满心的抱怨,但终究是正事要紧。
“哪里来的小娃娃在这里胡言乱语?”“DNA这是个什么?”众神不知我来自何方,自然也不知DNA是何物,一时间议论纷纷,“这孩子靠谱吗?”
“哦?小娃娃,你可休要打诳语,这DNA鉴定真有你说的这么神奇?”不同于其他上仙的疑惑,如来只是笑看着我。
“自然。这是来自21世纪的科技。”望着如来的笑,我却有些心悸,紧紧攥着手中的鉴定报告,“不会出错的。”
“哈那我们便看看吧,也当是看个新鲜了。”如来还是笑着看我。
我定了定神,拆开手中的鉴定报告开始念:“有99.9999%可能性为真孙悟空的是...是...是六耳?!”这不会,不会的,不会错的,我身边的这只猴子便是如假包换的美猴王,可是怎么会?之前看的明明并非如此。我瞪着眼睛一抬头,却撞上如来的笑眼。
“如何?”如来一伸手,鉴定报告已然在他手中。“众神可都瞧清楚了吧,这小娃娃保证鉴定不会出错。如今真相已辨,还不将那假猢狲拿下!”
“慢着!”猴子一棒挥向如来,他手中的那一瓣薄纸瞬时烟消云散,“让我再同师傅说一句话,他必然认得我是真是假。”猴子望向久久伫立于殿旁的唐僧,后者默然点头。
“你要是想赢,就要改变心态。胜负尚未分明,想有胜算,就要有胜利者的心态。’师傅,这是当年在五行山下你告诉我的,被压山下五百年不过尔尔,一路西去方是一决胜负的过程。”猴子分明未出声,而我却能听到。
只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我看到唐僧眼中的光,那是泪吗?
“这...这是真......”唐僧的话几欲脱口而出。快说呀,快说呀,这才是你的徒儿!
“我也要跟师傅说句话。”六耳不知何时来到了莲花座前。如来点头轻许。 可这回我却听不到六耳说了什么,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就像死刑犯临死前等待那一声枪响的漫长。
唐僧沉默良久:“这才是我的徒儿。”他颤颤巍巍地指向六耳,叹着气,一口又一口,每叹一口气都好像把剩下的生命的吞掉一口。
“师傅?”猴子愣着,向着唐僧的方向的走去,却又似乎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阻挡了。
“既然唐僧亦如此论断,那这真假猴王之争已然明了。”如来依旧挂着笑,“念着猢狲虽犯下假冒之罪,但也修行不易,且是初犯,便只是夺取仙力,贬下凡间吧。我佛慈悲。”
“师傅。”猴子依旧只是怔怔地望着唐僧。
“来人,还不把这猢狲拉入天牢,明日贬下凡间。”如来的笑已然透着些不难烦。
“师傅!”我见着猴子被生生拖下殿去,却还只是喊着这一句话,而我又不知如何是好。
三
“猴子,这不可能!我确定那张鉴定报告上写得明明是你。”我冲出天牢,“他们凭什么逐你下凡间,我这就去找他们再理论。”
我来到如来殿前,正欲推门进去。却听到......
“你不必去白费口舌了。”六耳从偏殿蹿出,“他挡着灵山的路了。”
“他挡着灵山的路了?他不是齐天大圣护送唐僧西去取经吗?”我定然是不信这妖猴的话了。
“灵命石猴天生天养,又蒙娲皇氏灵气的蕴养照拂,混来一副傲世的天资灵骨。他本事通天又桀骜不驯,天庭和灵山在他这一身反骨上吃尽了苦头、丢足了面子。如来自恃佛身,不好明着对那猴子下手,只好借着我这一事大做文章,除掉那泼猴。”六耳倚着墙,似笑非笑,已然一副胜利者的笑容,“你以为我跟唐僧说了什么,不过也只是一句‘他挡着灵山的路了’。”
猴子挡着灵山的路了?
我不知是如何结束了与六耳的对话,回过神时已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地牢,该如何与猴子言说?
“怎么样怎么样?”纵然猴子在那莲花座前已亲历真相,见到我回来,仍旧抱有一丝希望。
我不语,只看着他。良久,天牢中只有我们的呼吸声。
“呵,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猴子松开了我,不再看着我,他躺回垫子上,“小丁,你可曾想过我也并非真正的美猴王,而是不过是另一个六耳猕猴?”
“猴子,你怕是疯了,别说胡话啊。”我猜想过猴子会说许多话,却未曾料到是这样一句。
“你真以为当年大闹天宫的猴头与后来被压在五行山下的是同一个吗?”猴子笑着,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我亦是只无父无母的石猴,但那猴子生的比我早,他疯癫称霸时我还只是只小猴子,不过能混在花果山的的猴子堆里随着他们激动地叫着‘大王!’他头戴紫金冠、身披黄金甲,手里的金箍棒一扬,就闹了个天翻地覆、乾坤颠倒。我赖在一块石头上仰头望着,生平第一次有了要像他一样蔑视云端的心思。” 猴子的语气及其平静,就像他在叙述的不过是别人的往事。“呵,灵山那一群自视甚高的所谓神灵,又怎么容得下那挑战权威的猴子?所以他们后来找了我,要我去顶替那猴头。”他又笑了,“我终究选择了用自由去换那一顶紫金冠。五行山下的五百年,不过是我替他受的罪;而现在的一切,则是我拼尽全力换来的。”
“猴子.......”我想上前摸摸他,却又觉得他好陌生,我跨越百年时光回到这里,却被真相止住了脚步。DNA验得了骨血,却终未验出性情真伪。我自恃来自科技发达的新世纪,却被这最原始的欲望与决绝震撼。
“可惜啊,那群神灵不知石猴都是如此顽固。我的桀骜不驯也难为他们所容,于是便有了第二个六耳。可笑啊,我终究还是成了个六耳猕猴。”猴子望着从窗边透进来的一抹光亮,“那六耳不过是昨日的我罢了。可是说实话,他真挺像我的,一身天生傲骨,志在高远,也同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猴子,在我们那个时代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如来愿放你一条生路,你便回到凡间再做一只山村野猴逍遥一生罢了。”我看明白了这猴子的天生反骨,自知已难挽回局势,只能以21世纪的思维规劝他,与佛家好聚好散。
“命运这种东西,生来就是要被踏于足下的。照自己的意愿一息尚存,也好过听从别人的安排,虚张声势地过着...过着浅薄的...浅薄的生活。”
“猴子?”我心说这猴子怎么没声了,转过头去一瞧,这心大的猴子竟不知何时已入了睡。
四
“猴子?”一片寂静。 “猴子?”回应我的仍然只有沉寂。“不好!”我从地上猛然惊醒,这猴子怕不是......
当我跑出天牢时,只见一道道雷劈向西方,终究还是晚了,猴子终究还是选择了与命运负隅顽抗。
猴子在滚滚天雷里放声大笑:“哈哈哈,你们这些掩耳盗铃的小贼,难道桀骜不驯就不能为世俗所容?难道我们这些妖魔鬼怪天生低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之人一等吗?你们到底是心怀仁慈,还是只是戴着仁慈的面具?没了我,今后也会有千千万万个六耳猕猴变成孙悟空,打破你们权威的壁障。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你们容不下的我们,究竟是如何保持这生命尽头的最后一点卑贱的高傲......”
“猴子,”云层间传来如来的声音,“安分守已才能活得优雅,你若愿意承了这六耳的罪名,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我知道,向来天地间顺你者昌,逆你者亡。五百年前我为了功名归顺于你,而今天,我为的是我的心,为了更有自信地堂堂而活。要么我就毁灭,要么我就注定铸就辉煌。来吧,如来,所谓的权威,向我开炮!”
云间传来一声叹息,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伸出,以铺天盖地之势按下来。猴子毅然决然冲向天空,满含血泪,带着他放肆的狂笑,撞向一只毁灭一切的手掌。
“让世界是世界,让我是我!” 天空传来恐怖的爆裂声,震耳欲聋。空中,一团刺眼的光亮稍纵即逝。世界变得安静,再没了一点声音。
“猴子,猴子......”我轻声喊着,却没得到丝毫声响作为回复。
一块人形巨石从天空慢慢落下来。 那块人形巨石最终稳稳地落在我面前。
我知道,战斗已经结束。
终
猴子,你猜到故事的结尾了吗?
猴子,你终成了我们荒芜地上的一抹绿,我们暗沉空中的一片蓝。
猴子,我想每一个六耳猕猴的心中都住着一个孙悟空的梦。
猴子,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而你,是我的孙悟空。
丁思仪 德清高级中学 高三(1)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