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1题】氓之唧唧（方星睿）

氓之唧唧

市集上的人实在不多，但在那时已可算是热闹。人们手中抱着提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走来走去，看见什么人有自己需要的物品便上前询问。我抱着和小妹一同抽成的丝，站在那里等着。原本阿姊也要来，然而母亲已和那家人过了定，她不日就要嫁的，便不好出来。

她不能来，真是太好了。

那个人目不斜视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这边走过来了。他的布从来都是很好的，带着精细的暗纹，有的还流光溢彩的，就像……

啊，他在笑。

我将他送到淇水边。

“何以愆期？”他问。

我说：“已暮，当归。”

子无良媒。

他只是叹息一声。

我回头看了一眼，淇水浩浩汤汤，他的小舟早已看不见了。

晚霞是如此绚烂，就像在烈焰中燃烧着垂死挣扎的金红的凤凰在最后一刻迸发哀鸣。我坐在坍圮的城墙上，恰好遇上归来的兄长。他不悦地盯着我，以不容置疑的威严口气命令我回去。

我只是出神地望着，脸上没有泪水也没有笑颜。那个从天边走来的金色的，太阳神一般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我走下矮墙。

“惟望兄长代我视之。”我说，却没有跪下来请求。

兄长瞪着眼，深深地抽了口气，似乎是想骂我。然而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大步离去了。

桑叶又长出来了。绿玉般的叶片挨挨挤挤地堆在枝头，互相“沙沙”地笑闹着，议论着，娇嫩又可爱。桑葚渐渐成熟了，珊瑚玛瑙串一般挂在枝头，沉甸甸地诱人。我一边照料着蚕儿，一边扑着小扇赶那馋嘴的鸠。小小鸟呀，别再贪恋那点儿滋味了罢，一朝沉醉，便再没法醒来了。

那个人又来了。少年的面容带着笑意。

他说：“体无咎言。”

他看着我。我动了动唇，却没有开口。

兄长启程前找到我。他说：“绝非良配。”

我便知道他没有讲出的那些见闻了。

少年将龟板、蓍草扔在地上。他说：“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我说：“当以父母之命，媒妁之定，门户相配。总角儿戏，唯童言耳。”

最终，他想要拿回他的布匹。

我说，布乃我以丝易得，已做了兄弟的衣裳和阿姊的嫁妆。

他瞪着眼，扬起手，似乎是想打我。小弟偏在此时又叫又跳地向我跑来了。他最终一拳砸在了桑树上，嫩叶们扑簌簌地摇晃着，呻吟着。

他叹了口气，就走了。淇水汤汤，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淇水打湿了他的车帷。

我记得的。他颀长的身形，他如玉的面容，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他挂着初春清晨的露珠，带着深秋林间的香气出现在那个烈焰流火的夏季，他是海天相接处风雨交加中走出的神明。他是盛开在窗下的红玫的血，他是枝头青鸟的婉转啼鸣。他是那根曲起的，洁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清脆地扣动门扉。

可是他是虚幻的。我不能嫁给梦里摄人心魄的少年面容，和蛊惑人心的一张嘴。

若我带着我的财货和一颗心渡过淇水，我知道，我将食贫三岁，夙兴夜寐。

我将背叛我的父母和所有的家人，那十里红妆将是我和他们的决裂。我将丢弃我的身份和名字，带着背德的耻辱对抗全世界，而你，你什么都不会失去。

我不会的。我来这世上，本就是为了好好活着的。我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将自己低贱入尘埃里。

你只是“氓”。我不会做你的笤帚妻，不会做你的灶下婢。

后世的三从四德你一定会喜欢，可是我的灵魂，来自更加深远而广阔的，自由和平等的未来。

而这是你想也不敢想象的。

作者姓名：方星睿

学校：浙江省杭州第二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6班

指导老师：斯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