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总会流向我们所不知的远方
我从山上砍完柴回来,背着箩筐,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已经日过三杆,我还要赶回家做饭,照顾我的父亲。
我家在一个小村庄里,依山傍水,看着倒也像个好地方。山叫冯山,河叫漓河,似乎是有什么传说,但是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那条河水很清,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去那里洗过衣服,听说是死过人,怕粘上晦气。很多事情我都不是特别了解,包括这座山,这条河,这个村庄,以及,这个我。
我爹说我大病初愈,以前的东西忘了也很正常。
我的头上有一道疤,所以村里人都叫我疤拉,没什么意思,只是顺口。
今天的我照样从山上砍完柴回来,还是哼着小曲儿,虽然我连自己哼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从山上下来,拐弯处,就是那条河。不过今天,这条河特别地亮,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诶,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河边玩啊?”我看到了一个小弟弟在河边捣鼓着什么,可能是在找小螃蟹。
“啊?”那个小朋友似乎是没有想到会有人叫他,猛的吓了一跳。“我……”“算了没事,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要注意安全啊。”我冲他笑笑,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小朋友,你不是我们村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小孩似乎很惊讶。我不由得得意起来:“那是,你是不是我们村的我一看就看出来了,因为我们村的人是不会靠近这条河的……”
“为什么啊?”他小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歪着脑袋的样子很是可爱。我张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后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因为啊……这条河里死过人。”
“死了多久了?”
“有九年了吧。”
“哦。”
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我邀请他去我家玩,这个可爱的小朋友我还是很喜欢的。“不了不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大哥哥再见。”我也不强求,叮嘱了几遍要注意安全后就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里,我每次砍完柴下山都会看到那个小朋友,时间久了,我们也熟了。他说叫长安,姓陆,问我叫什么的时候我挠了挠头,告诉他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了,叫我疤拉就好了。
有次,他送给我一朵不知道从哪摘来的花,血红色的特别好看,像一只红色的蝴蝶停在枝头翅翼轻扇。我把它带回家,找了个花瓶将它插在里面,值得一提的是,这朵花过了好久都没有枯。
不知不觉地,我已经把小安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为了和他多聊几句,我会一大早就起来去砍柴,而当我下山了时候 他就在河边了。
“疤拉,你觉得这条河它会流到哪?”一次,他忽然这样问我。“大海吧,人们都是这么说的。”我不太确定。“他摇了摇头:“它总会流向我们所不知的远方。”“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他冲我笑了笑。
一天我依然是砍柴回来,由于淋了一身雨,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模糊中,我眼前出现了一张脸,我不由得惊讶出声:“小安,你怎么在这?”“小安是谁,哪有什么小安,看清楚了,我是你爹。”闻罢,我揉了揉眼,确实是我父亲。他面无血色,手颤抖着伸向我的额头:“都烧糊涂了,等着我这就去请奕霖大师。”
奕霖大师是我们村有名的道士,也会点医术,村里人作法看病什么的都找他。大师说我是被鬼气沾身,要找一个命硬的姑娘结婚,说是什么冲喜。父亲便开始帮我张罗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能乖乖地服从安排。
“你知道吗?我要结婚了。”
“什么时候?”他停下了踢着河水玩的脚,转头问我。
“三天后。”说完,顿了顿,又问他,“你去吗?”
“……去。”
三日后,大婚。
我连新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一切都按喜婆说的做。父亲那天特别高兴,连喝了三大碗烧酒。一群父老前来祝贺:“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在往洞房去的时候,一直坐在角落里默不出声的小安忽然哭了起来,哭的很大声。“诶,你怎么了,别哭啊……”我急忙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安慰他。
“谁哭了?”“奇了怪了,他在跟谁说话?”“大白天的不会闹鬼了吧?”“嘘,大喜的日子瞎说什么呢。”大伙们一时炸开了锅,开始对我指手画脚。
“我朋友啊,他还小不懂事 ,麻烦各位担待着点儿,可能是见不惯生人。”回应我的是一片寂静。
后来,长安不哭后跟我道完歉就离开了,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河还是那条河,只是觉得没有像之前那么好看了。
一个月后,我病了。
我躺在床上,旁边站着我父亲和奕霖大师还有一些乡亲们。
“大师,你说该不会是长安回来找他了吧?”
“老冯也真是下得去手,当年这么大的瓷碗往他儿子头上砸,说不准病根就是那时烙下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我看啊,还是有可能是长安回来找他了,不然他当时病了的时候怎么叫出长安的名字的?”
“我觉得啊他是被鬼缠上了,听老冯说他在桌子上摆了一个花瓶倒满了水,里面什么都没有,就这样放了好久。”
“现在想想其实长安也是个好孩子,当年被我们一伙儿逼着跳河自尽了也挺可怜的。”
“那是他活该,两个男人,想想就恶心。老冯就这么一个儿子,要不是我们当初捞的快,连老冯的儿子都救不上来……”
声音很乱很杂,我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声音越来越小,我越来越轻,似乎是飘了起来。
恍惚间,我似乎又看到了那条河,河水很清,很亮,泛着波光。河的对岸 开满了我上次见到的那种血红色的花,似乎在下一刻,它们就会脱离枝头,随着河水流向我所不知的地方。
一个孩童用竹竿撑着船缓缓驶来,忽的他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长大,渐渐地变成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我叫不出他的名字,但是却莫名有一种心安的感觉。他冲我一笑:“你想要过去吗?我载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