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4题] 所向(沈雨鑫)
梓尤从小生活在这个村庄里。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像其他小女孩一样扎了两个乱糟糟的辫子,在草地上飞奔。但也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这点不同也让她成了最不同的那个孩子——她从没见过她的父母,一直住在永叔叔家中。于是她的衣服总是破破烂烂,袜子破了好几个洞,只有冬天才舍得穿她为数不多的大衣。但好在沾满灰泥的脸上,依旧是灿烂的笑。
但只有梓尤自己知道,她只是下意识不想和村子里灰色的氛围一个调,那么,也只有笑容,是她能给出的最大的挣扎。
梓尤最爱去的还是在村庄最西边的那条河边,一个人坐在河边的老槐树下,看见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稀拉拉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水面闪耀成金色的波澜,潺潺地前去,一切都近乎慵懒。待到日光渐渐西斜,梓尤才不得不起身往回赶,回到永叔叔家里。
因为每当黄昏的时候,原本从容不迫的水流就会发了疯似的倾泻而去,河面溅起的水汽弥漫开来,渐渐形成伸手难见的浓雾,将整条河不动声色地围住。村子里从没人踏进过那片白雾,正如从没有人想过离开过村子。似乎这个偏远的几乎淡出世界的村子,在这里已经是无限世界。
梓尤不是故意把包落在河边的。当她想起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在永叔叔家门外的田埂上了,只要再向前迈几步,或许就能听见永叔叔醉醺醺地骂骂咧咧自己上学太贵,心还这么野。梓尤的脚步顿了顿,想到包里本该明天交给新学校的老师的几张毛票,又望向渐渐西斜的太阳,一咬牙又转身跑向河边。
“死丫头!上哪疯去?还不滚回来?”
永叔叔的声音突然传来,梓尤猛地抖了一下,没回头,应道:“东西忘拿了!”
然后一切声音都被抛在了脑后,她从没有感觉自己跑得有这么快过。梓尤伸手扯开了乱成一团的头发,长发在风里扬起,她从这种飞奔里,获得了宁静。在呼呼的风声里,一切声音都被湮没了,一切都被抛在了脑后,永叔叔的小屋,望不到边际的田野,袅袅烟火,——还有她自己,都奇异地消失了。到了河边,她猛的停下来,大口喘了喘气,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进了渐浓的白雾。她想,这雾形成的似乎越来越早了。靠着直觉向槐树下走去,然后莫名其妙的,她的心开始疯狂的跳起来,仿佛眼前有什么被期待了很久的东西,在冥冥中给她召唤。
梓尤走到树下,已经无法在浓稠地像牛乳一般都雾里看见任何东西,于是她在地上摸搜起来。这时,一阵铮铮的铁链声传宛如自鸿蒙之初天地的鸣泣。她抬头,看见谜一样的雾气散去了一些,一座青铜链桥从河对岸飞速延伸到这岸,铜链在翻涌的河上颤动,声音锵然得近乎悲嚎,痛苦得近乎哀吟。
可是村里的人从没人听到过。
梓尤一怔,疯狂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受了某种奇异的鼓动,她魔怔般向前走了几步。接着,她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前,踏上了铜链桥。
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河惊涛骇浪的涌动着。她仿佛听见了来自远古的叹息,山崩川泻,沉重地压在心头。
梓尤心里冒出奇怪又坚信的念头。
——这条河在等她。
无数的画面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一切凌乱破碎而有序,光影交替,汇成一条新的波光交烁的河,上演着人类的兴衰演变。
梓尤不可避免地被拉入画面。
那是地狱,那是天堂。
那是人们的沉沦,那是人们的狂欢。
那更是——苏醒与前行。
光影的河与午后波光粼粼的河渐渐重叠——
西方,复兴为名的画作雕塑诞生点亮了人文主义。康科德和列克星敦为源,独立宣言点起了自由的火把。
而在东方,在太阳升起来的地方,“民主共和”从一本杂志开始,星火燎原般在青年心里种下了新的出路。
而那条重叠后的河,她发现它是那样沉默地无形于此世。
它包容着这里的悔憾嗔痴、无能为力、作壁上观。但也涵养着前赴后继,孜孜不倦而万死不悔。
于是怆然不知从何而起,又生欣喜。而悲如万山同哭,希冀似日月光华,共辟所向之道。
最后的犹疑也抛却,梓尤没有停顿。
心底的声音被不断放大,她不知不觉已经站在桥的另一头。
最后一步。
梓尤想到自己将是第一个离开村子的人。一种不可言喻的新的怜悯般的悲哀笼罩了她。为她,为河这边的人,更为河那边的人。
但她依旧跨过了那条河。
作者:沈雨鑫
学校:德清县高级中学
年级:高一
班级:11班
指导老师:吴立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