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2】《他正看》 沈跃然

他正看

沈跃然

（1）   

“他什么都不明白。”

“所以才需要你来教。”

“我没有兴趣教一个只懂0和1，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人的AI——或者我更愿意称之为计算机。”

“计算机不懂0和1。”

“什么？”

“它只接受这两种输入是因为数字电路只能处理0和1。”

“谢峋！”

“数字电路只能处理0和1是因为非线性电子元件只有两个非线性区。”

“把他带走！”

“我先回所里了。”

（2）

     陈嫣看着正坐在沙发上的“人”。他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足尖。陈嫣只好打破沉默：“你叫什么名字？或者说——谢峋在设计你的时候有没有给你某种代号？”

    “斯洛特。”他的声音极其僵硬，如果不是带着细微的卡顿和电流感，陈嫣会觉得是谢峋为他准备的录音，好让他成功应付谈话。

    “斯洛特？我还以为他会给你命名类似阿尔法，或者你知道，嗯，数字代号之类的。所以你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么？”陈嫣走到沙发前蹲下来，她稍仰视可以看到斯洛特和谢峋颇像的眼睛，除了钢灰色的瞳色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学习人类。”斯洛特的眼神不离足尖，他的背部挺拔得像是有人用绳子正提着它后颈。

“谢峋有教过你长句子么？算了，不用回答，我不会在你身上花太多心思的，过段时间我会把你送回去。”陈嫣起身转向厨房。

“研究所的试验会失败。”斯洛特抬眼。

陈嫣一怔，她想起了谢峋和他团队的项目，他们想让人工智能成为人类的研究器，而达到这个目标，需要尝试让人工智能变得不像机器，他们想把人打碎成数据研究，却努力把机器变成人。很奇怪，不是么？陈嫣提了下嘴角，“你想让试验成功？”

“我不知道。我只完成命令。”

“你是0号机吗？”陈嫣问了一个与当前谈话毫无关系的问题。

“不是。”请别继续问了。

“前几台机器呢？”

“谢峋说，失败品会在实验室被拆解重塑。”斯洛特努力学着陈嫣的样子对她眨眼。

“你在请求我？”

“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斯洛特盯着陈嫣，像是带着某种叫做“执拗”的情绪——如果他能够有的话。

（3）

陈嫣觉得自己疯了。她这几天就好像在捂一块未曾开化的完全没法被打动的石头，可是他哪怕流露出一点点带有情绪的语言都会让她惊喜不已。她总会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报备给谢峋，谢峋总是笑着答谢，说这是他们项目久违的希望。

斯洛特学着陈嫣作息，陪着她刷短视频，赶论文。

陈嫣让他穿上粉红色的围裙做饭、倒垃圾。

陈嫣教他怎么从天南聊到地北，而不是像他的原主人一样跟他讨论时间属于能级Ei能不能自洽的命题。

陈嫣以带他见世面的由头让他跟去商场——最后只是拎上一袋又一袋衣服跟在陈嫣后面走了一个下午。

作为回报，陈嫣第二天带他去了楼下居委会。居委会的张大爷昨晚在楼下和人斗棋，意犹未尽喝了一整夜酒，吵得陈嫣一晚没睡，头脑发懵。陈嫣把斯洛特往张大爷对面的座位上一推，棋盘一摆，抓了花生米一把，往旁边一坐。斯洛特双腿并拢，一手乖乖放在膝盖上，一手拿起了棋。张大爷一边嘬着小酒，一边和陈嫣唠。结果越下越沉默，到最后下的是满头大汗。十年未尝败绩的张大爷被后生仔杀了个片甲不留，连连叹服。陈嫣大仇一报，拎着她家人工智能就往楼上走。

（4）

     半个月过去，陈嫣已经习惯了斯洛特坐在沙发上等她下班回家。

“我饿了。”斯洛特盯着陈嫣的眼睛。

“你想要吃什么？面条可以吗？”陈嫣拿出手机打算打电话给谢峋。斯洛特却一把拿过她的手机，把刚拨出去的电话掐断。

“我需要电量。吃面会让我的电路直接报废。你用用脑子，不需要事无巨细跟他报备。”斯洛特垂眸，陈嫣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会看出他在生闷气。

“好的。我知道了。”陈嫣惊异地盯着他。

第二天陈嫣回到家的时候，在餐桌上看到了她喜欢的鲜花和下午临时起意正想要订的蛋糕。她向后踉跄了几步，抵住了门把手。斯洛特从沙发上起身向她走来。

“你不开心么？你喜欢的东西，我都弄了来。去吃吃看吧？”他带着小心和试探。

“你怎么会知道？”陈嫣的声音有点发抖。

“你在家里提起过，紧张什么？”其实我的系统可以连接上你的手机。

陈嫣慌乱地把手机的通讯录打开，眨眼时间，手机就被斯洛特拿走扔到了沙发上，他钢灰色的瞳孔里带着痛心。“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他大步走了过来。

“什么？”

“我是谢峋用来监视你的。我可以连接上你的手机，谢峋自然也可以连接上我的系统。我永远都摆不脱他的控制，但是你可以。但你为什么还主动送上去？”

“斯洛特？”

“你永远都不明白，我已经不再只懂得0和1。我只会违反这一次命令，陈嫣，我走了。我只，你喜——”斯洛特带着局促：“你永远不会明白。”只有你是鲜活存在着的人，阿嫣。

                        （5）

我是陈嫣，是谢峋授意我去这么做的，事实证明这的确有效，斯洛特学会了很多东西，他不再只懂0和1。他是唯一的0号机，在他之后，又有无穷尽的人工智能学会了。他们甚至去担任教会人类学会感情的那一环。

可我不喜欢这样的时代。我再没见过他，但只有那一段时间，看着他从白学起不断犯傻的时候，看着那双钢灰色的眼睛逐渐染上色彩，我才没有前例地觉得自己鲜活地存在着。信息太过冰冷，我太过鲜活，是以我不喜欢。斯洛特太过聪敏温暖，可是时代太拘束严谨，是以我觉得他也不会喜欢。

他是在这个信息时代之始唯一陪着我存在着的非生命存在。

哪怕是人工智能，也会学着对世界怀抱善意和爱，向往鲜活存在的生命啊。

作者姓名：沈跃然

学校：浙江省杭州市第二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9班

指导老师：王华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