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畔，盼归人

                               浙江省乐清中学高一（5）班  张力文

　　“阿静，来，来吃糖……”

　　乐憨憨地伸手一抓，握住的只有从指隙间溜走的空白。

　　从梦中惊醒，眸中映入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稻草席，黄豆枕，还有这张只要伸直了脚就睡不下的小床。

　　焦急地奔走，打开木栓门跑了出去。没有路了，除了一条通往森林的阴暗小道，就只剩下这间屋子和门前的清河。沿着清河向远方呼救，回应的只有山那头的回音。心火突地冒上来，急得跺了两脚。

　　这会没有回声，只有砂石滚动的声音。

　　“噗通。”冰凉的河水包裹了整个身子，从衣缝里窜入，紧贴每一寸肌肤。坠落的失重感和寒彻入骨的秋水猛然间袭来，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惶恐与不安让人失去了触感，只留下砰砰的心跳和哗哗的水声在耳畔回荡。强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直直地站在地上，可青丝间凝聚而落的河水却丝毫不假。

　　“咯咯咯……”如此清脆而爽朗的笑声。抬头远望，那是一架陈旧的秋千，和一个似隐似幻的背影。

　　“请问这是哪里？”

　　她没有回答，优雅地起身从秋千上走下来，提了提裙子。

　　她缓缓地转过身，一头乌发，一袭白裙，翩然若仙子却又亲切熟悉，眯紧了双眼，还是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容貌。她走近，再走近，随着步子的起伏头顶的水波皱起了纹路。

　　好一个眉清目秀的姐姐，恰若那清河之水，岚澈而雅静。

　　一只纤细而秀白的手忽然闯入眼眸：“一起玩秋千吗？”

　　恍惚间她已经拉起我的手，奔向了秋千。头顶的水波又是一阵晃荡。坐在秋千上，双手紧握麻绳，她站在身后，轻轻地推着。随着一丝丝的紧张，秋千飞荡起来，这种纯粹的快乐，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咯咯咯……”她的笑声永远那么明朗，那么让人心动。她慢慢地让秋千停下来，从帆布包里拿出一颗糖，递到我的跟前：“阿静，来，来吃糖。”

　　转过头——我们离得是那么近，近到能看见她瞳孔中的清澈，能看见她兴奋的神采，像清河的眀澄，像糖果的绚丽。

　　品味着糖儿在嘴中慢慢晕染开来的腻甜，忽而愣住，猛地一抽身。

　　“你怎么知道我叫阿静？”

　　她还是笑着，没有作答的意思，眉目间的祥和像极了一个人，却道不出那人是谁。她的笑容总若清晨洒落在清河上的三缕阳光，明媚温和得让人一看见就能安下心来。

　　晃过神来，她已悄然离开，背向而去。慌张地从秋千上跃下来，踉踉跄跄地跟着她。缓缓仰头，不知何时鱼儿从群而聚，像南飞的大雁，列队而行，而那为首的是正走向远方的她。

　　瞳孔刹那间剧烈晃动——她每走一步，就有一缕青丝为白发所替。每一寸皮肤都起了褶子，背一点点地弯曲。不知何处吹来的秋风，让她的银丝在风中流浪，翩翩而起的裙摆此刻竟尽显萧条。震惊到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如何走路，停留在原地，目视着她步步远去。

　　渐渐地，她停下了步伐，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是，就是了，是那对清秀的眉，是那双明媚的眼，是那个迷人的笑。

　　“奶奶！”奔跑的风把脸上的泪水吹得四处横飞，顺着嘴角，尝到了咸涩的滋味。

　　急促的奔跑放慢，变成了细腻的小步。鼻尖凝聚着辛酸，是久日不见的思念，是随时迸发的痛哭。跬步向前，像小孩子刚学会走路一样。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只知道伸开短小的手臂，期待一个充实的拥抱。

　　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瘦小，无力，惹人心怜。哭丧着，有好多的话语卡在喉前，万言终化为滴答的泪水。

　　“奶奶……”小心翼翼地用力，将瘦小的躯体拥入怀中。双手径直穿过，搂住的只有自己。一星，一点，她幻化成了一星一点的鱼籽儿。

　　“奶奶，别走……”慌乱着扑腾那些鱼籽儿，想抓住些什么，可摊开掌心，却什么也没有。鱼籽儿消散得更快了，迅速摆动的鱼尾就像惶惶而焦虑的心。它们向上游去，越过水波，和鱼群团聚。一个一个穿过，就像雨时的清河湖畔。伫立，望向水面，像变魔术一般“咻”地倒退，全是飞冲的鱼籽，忽隐忽现。静寂得像凌晨的夜，只有听不见的发自肺腑的痛哭。

　　纵身一跃，指尖所触又是那清凉之水。仿佛万物倒流，神秘的力量将人拉向高处。闭上双眼，感受着清河之水和每寸肌肤的摩擦。泪水和河水相融相交，不分彼此。这一次，又将去往何处？

　　缓缓睁眼，稻草席，黄豆枕，是她曾经在的地方。怀里的照片再陈旧也抵挡不住她的灿耀的笑容。回忆就像洋葱，剥着剥着，总有一片让你流泪。就像门前那清河……

　　清河畔。盼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