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是“一无是处”

这是一个大数据时代。每个人都可以从其他人的头顶上看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无钱权，是什么社会地位，甚至特长。

很不幸，我家庭条件困难，我也没有特长。所以我的头顶只有扎眼的四个字：一无是处。

我曾经试过很多方法去改变这四个字，但因为家庭条件的问题，我很难学成一样特长。我成绩很好，但这却并不被包括在“特长”之中。所以走在路上没有人知道我学习努力，没有人知道我真诚热情，没有人知道我善良大方，他们只认为我一无是处。

在学校，同学嘲讽我，老师鄙夷我；在校外，陌生人也瞧不起我。在这个时代，“一无是处”的人简直就是“珍稀动物”。

我哭哭啼啼地跑回家，问母亲：“妈妈，我真的一无是处吗？”母亲向来是一个冷静而克制的人。此刻她眼里却怀着些许悲悯：“是的孩子，对此我十分遗憾。”不，我想。不会的。毕竟我那么厉害。我总是很相信我自己。但这也仅仅只是相信罢了。我不明白为何人们只相信科技，却不相信真实的人类？

我不喜欢这个时代，我无法融入他们。我不知但这个世界曾经是什么样子的，听大人说，几百年前的人类很愚蠢，总是把精力花在不该花的地方。比如，亲情。比如，爱情。

这更加增加了我无法融入这个世界的悲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由内而生。

直到有一天，班上转来了一个新同学。我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愣了半晌，并不是因为他头上也明晃晃得挂着“一无是处”，而是他身上的气场，一种由内而外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极其张扬的自信与不屑。

“我叫徐忧。”他淡淡地开口，眼睛扫视了一眼全班，然后慢吞吞地走到我的边上，“同学你好，请问我可以坐这吗？”

“可、可以。”我兴奋到结巴——我终于有同桌了！之前因为头顶的四个字，一直没有人愿意跟我坐同桌。我还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

“哈哈，‘一无是处’和‘一无是处’坐了！”

“哇塞，你们瞧啊，两个‘一无是处’！”

……

同学的起哄声在意料之中。

我紧抿着唇，极力控制着因为生气而微微发抖的身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偏头看他。只见他满脸漠然地一边转笔一边看物理习题。我忍不住开口：“呃……徐忧同学，你——你没事吧？”

他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因为什么要有事？那群蠢货吗？”他“啧”了一声，“完全不值得在意。”

我很清楚那一瞬间我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在后来的相处过程中，我渐渐发现徐忧是一个很特别的男孩子。他真的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如果有人来对他冷嘲热讽，他向来不会理睬。但若那人说得实在过分，他便会轻轻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叠置于胸前，抬头看着那人，“***，对吧？这次数学没及格啊……”然后轻笑一声，不轻不响地从嘴里蹦出四个字：“不自量力。”

没错，徐忧成绩很好，不，准确地说，是极好。跟他待在一起，我觉得我也正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好。无论遇到什么，总是会想：

我们家忧忧说了，完全不必与这种蠢货争辩。

我们家忧忧说了，身体和开心最重要。

我们家忧忧说了，要做个向善向上好少年。

我们家忧忧……

我每天都过得很快乐，过得越来越随性潇洒，也导致成绩有了一定的倒退。

那天回家，一进门便看到母亲沉着一张脸盯着我。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放下书包，准备做作业。

突然“咚”的一声，母亲将一个铁碗扔到了地上。幸好是个铁碗，我想，耐摔。

“你看到自己这次的考试成绩了吗？”母亲的声音里隐忍着极大的怒火。

“嗯。”

“嗯？你就‘嗯’？你没有什么表态吗？你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好不容易有学习这条出路你还不好好珍惜！你整天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整天嘻嘻哈哈的，我还以为你学得很好了……”

“砰——”母亲的声音戛然而止。是我，我将桌上的书全部掀到了地上。一声不吭地转身就朝门口走去，不管身后母亲的大喊大叫。

此时已是深秋，外面的冷风吹着我清醒了不少。我呼了一口气，在外面又多逗留了一会儿，估摸着母亲已经睡下了，便磨磨蹭蹭地回了家。

回到家看到桌上被整理好的书和笔，我感觉眼睛有点发酸。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我发现徐忧没来。但我没问，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我想。

但是，第二天过去了，第三天过去了，第四天过去了……徐忧还是没来。我实在忍不住，转过头问后桌，“诶，你知道徐忧去哪儿了吗？”后桌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徐忧是谁？”

我无语地抿抿嘴，“徐忧啊，之前嘲讽你物理没及格的那个。”

后桌看我的眼神更奇怪了，“嘿，你居然不知道每次物理第一都是我吗？”

我愣住了，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

我跑到教师办公室，找到班主任，喘着粗气问她：“老师，徐忧呢？”班主任有些蒙圈地望着我，“什么徐忧？”

“徐忧呀，老是考年级第一的那个。”班主任更懵了，“老是考第一的不是朱乐吗？”

朱乐？

我彻底慌了。

我混混沌沌得回到教室，坐回位子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猛地转头。

没有人。连桌子也没有。我还是一个人。

徐忧呢？他到底去哪里了？明明前几天他还嘲讽我让我出去找找脑子，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脊背慢慢发凉。

徐忧。

虚有。

子虚乌有。

我在心里暗暗自嘲，我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我定了定神，随便抽出一本习题册就开始做。

既然我很难改变这个世界，那就努力不让这个世界改变我。徐忧，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没错，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