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4《悲哀的河》楼超凡

悲哀的河

我一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我是一条河，不是一个人。

自我记事之初，我就已经流淌在这广袤无边的大地上。在我身边，一个个村落依靠着我而建立，更有一片片农田点缀其中。一年四季，农民们耕作其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井井有条，尤其是到了农忙时节，更是一片热闹景象。

可是，我一点都不在乎。不要惊讶，虽然那么一大帮子人全靠我养活，甚至如果我一不高兴，他们一年的工作就全白费了，但我还是不在乎。如果你不能理解的话，我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给你听，你会注意你家树下的蚂蚁一生的生活吗?尽管你可以主宰它们的生死。如果你还是不能理解的话，我也不想解释了，因为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始终在那里流啊流啊，与岸边的石头碰撞，激起一个个无聊的泡沫来。是不是觉得很无趣，没错，当你做一件事做了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候，你就会更觉得枯燥乏味起来了。这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悲哀，我是一条河，不是一个人。

不过，你若觉得我这条河一点乐趣都没有，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在闲暇时候，我常常顺着农民们挖的沟渠，来到田间,看一看那些人们，这就和看戏一样。我喜欢看村里每个人的生活,这恐怕是我唯一的乐趣了，比如，村头的王二丫子又长大了，村尾的大壮结婚了，王二麻子家的公狗又去哪里偷情了，诸如此类。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去了。村里的人老了一代又一代，又成长了一代又一代，而我始终在那里流啊流啊。

有一天我照例顺着沟渠，却发现了一条新的道路。我满心好奇,溜进这条未曾注意过的河道,探索这片未曾开发的处女地，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感，就好像我第一次摸进沟渠时的感觉。在河道的尽头，是一片小小的河塘，在那里，我遇见了她。

当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塘头，身穿青色布衣，赤着脚。那小巧的脚丫不停地拍击着水面，激起层层波纹，荡得我心里痒痒的。长长的头发散乱地披在她的双肩上，白皙的小脸上长着精致的五官，眉头微蹙，嘴上叼着一根白嫩的芦苇杆，伤佛在思考着什么。

我痴了，我痴痴地看着她。她与我之前遇到过的人都不同，她仿佛雨后的空气，带着清新的气息，如空谷幽兰一般，这是我在之前的那些农民身上从未感受到的。

我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有一道女性的声音传来，“依兰，回家吃饭了。”她应了一声，起身后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欢快地走了。我这才猛然惊醒，却只记得她的名字——依兰。

从那天以后，我仿佛中了魔咒一般，变得患得患失起来。我已不记得我有多少次在梦中梦起她的身影，她的身影令我着迷，惹得我茶不思，饭不想。这令我明白，我大抵是爱上她了。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爱。虽然我在这儿流了那么多年，也听到了不少关于爱的言论，却从未真正地明白什么是爱。

约莫一个月后，我不仅没有将她的身影忘掉，相反，她的身影在我心中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我下定决心再去看一看她。

一大早，我就悄无声息地出发了。虽然没有人可以看见我，但是，我的内心依然有一种做贼般的刺激感。沿着沟渠，顺着溪流，正是梦里的情景。我的心怦怦直跳，且越跳越快。终于，我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塘头，却没有看到梦寐以求的少女。我心头不禁微微失望，却没有放弃,决定守候在这池塘之中,我相信她一定会来的。

时间慢慢过去，我的心却越来越激动。日落西山，她终于来了，依旧身着青衣，依旧独坐塘头,依旧脚拍塘面，依旧是我梦中的她。

我再次享受了这个美妙的下午，只有我与她的午后。此后，我几乎天天到那个池塘，陪伴她，那个地方令人上瘾。渐渐的，我熟知了她的一切，她名为依兰，正值豆蔻年华，家中除了父母之外还有兄弟姐妹。

彼时正是夏季，荷花盛开的季节，同时也是春心萌动的季节。许许多多的少男少女在我身边采莲暧昧，更有不知多少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许多人类间示爱的方式，更是明白了他们的打情骂俏，这是我以前从未接触到的。

有一天下午，当我再次遇见她时，我想与她亲近一番。于是，我掠起阵阵波纹，接触她的脚丫，她却因害怕这无风起波，收回了脚。当我想再表明我的爱意而涨高水面去追她时，她却更惊慌地逃走了。这令我明白，人类间的那些示爱方式并不适用于一条河和一个人之间。这令我再次感到悲哀了，我是一条河，不是一个人。

自从之前那件事发生以后，她再也不来小池塘了，这使得我与她见面的时间更少了。每次偶遇她，我也只敢远远地观望她，却不敢再接近她，怕她又被我吓跑了。

有一天我又恰好在岸边发现了她，还没等我高兴起来，我却在她身边发现了一名男子，两人有说有笑，这令我心中莫名一塞。未等我凑上前去听听他们在谈什么，他们就分别了。

此后，我不仅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同时又在暗暗打听那名男子的身份。经过多天的了解，我知道了那名男子和她从小就是玩伴，并且承诺长大后将要成婚。后来男子出门做生意，此次回来正是为了兑现当年的承诺。得到这个消息后的我仿佛遭到晴天霹雳，好像心头缺了一块，有些难受。不过，我并不能做些什么，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我只是第三者，况且他们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想到这，我不禁有些坦然起来，又有些自嘲，原来你爱的人从来不知你的存在。这今我更加感到悲哀，我是一条河，不是一个人。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试图在心中遗忘她，可是失败了。我定期去看看地，这仿佛只是我的执念。

我亲眼看着她与那名男子渡过我，从原来河这边的村庄搬到了河对岸的另一个村庄,在那里住了下来。我依然隔上几天，去看一看她。只要能看到她，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我却看到她起早贪黑，为家里忙上忙下。由于家道贫落，她愈发憔悴了，这令我有些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她真是一个完美的女子，我如是想到。

我看着她逐渐成为一名贤妻，仿佛死了那条心。我又开始了以前的生活，不停地流啊流啊，只有在闲暇时候才会去看一看她，这就是我心中最大的动力的源泉。

日子似乎变得寻常起来，然而有一天，我却撞见那名男子与另一名女子岸边搂搂抱抱，这令我感到愤怒起来，我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于是，我发现，这名女子是那名男子在外面的相好。那名男子只要一想她，就会假借做生意的名头外出,与这名女子幽会。不仅如此，我发现那名男子经常在家中打骂依兰，这令我更加愤怒起来，我决定给这名男子一点教训。

当这名男子载着货物归来时，我故意掀起大浪，使他血本无归，这不禁使我暗暗解气。然而，当这名男子回到家中后，却因心情不好，再次打了她一顿。

从那天以后，我常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她决定了，她决定离开这名男子,这令我有些开心起来。她回家的船在我的助力之下，开的前所未有得快。我想，又可以回到当年的生活了，那个只有我与她的生活。

然而，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回到家后，不仅村里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就连家中的兄弟姐妹也没有给她好脸色看。也许正是这些言语深深地打击了她，心灵受到了创伤，亦或者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实在忍受不了。一日,她投河自尽了。

我本可以救她，可是我没有。不是因为我自私地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而是因为她已心存死志，决心求死。即便我救了她一回，也救不了第二回，第三回。

这令我感到悲哀,我只是一条河，不是一个人。如果我是一个人，我就可以在她身边，与她一起抵挡这些流言蜚语，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无助。

我的心随她一起死了。当然,我同样严惩了那名男子和她的兄弟姐妹，甚至就连那些村民都遭了秧，用我独有的河的方式。然而却没有什么用，时光终究不会倒流，我的依兰也不会回来。

我回归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生活,在这广袤无边的大地上，流啊流啊。

我不停地流啊，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这名女子,泯然于时间，我只是时常觉得有些悲哀，我只是一条河,不是一个人。

作者：楼超凡

东阳中学高二（8）班

指导老师：徐文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