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1】+流浪的生命+段新愉

流浪的生命

  铜铃阵响，青苔湿滑，在下一次花开的季节，星光将璀璨照华。                                                                                                                              ——题记

  生锈的铃铛声划过空气的间隙，擦着落幕的夕阳，悄然落地。我躺在一片淡青色的石板地上，无法动弹，只能看着过路行人步履匆匆，时而踏过我的头顶，不作片刻停留。任凭这夹着泥沙的风吹着我的铃铛，毫无顾忌地嘲笑我辗转流浪的一生。

  那是个连寒风都温柔的冬季，一片暖阳轻洒在屋外的稻草上，反射出一道耀眼又美丽的光芒，我透过微闭着的窗，模糊地看见有一道圆滑的弧线，照在两位笑得慈祥又幸福的中年人脸上。这是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第一次看见人，他们长得真好看：黑溜溜的眼睛，可以发出动听声音的嘴巴，高大的身体似乎融聚了全世界的精华，他们的笑容比屋外的阳光更加温暖……而正当我细细欣赏的时候，我被人小心翼翼地拿起，递到另一个人的面前。我所见的是一个初生的婴儿：红通通的脸蛋，干净纯粹的眼睛。他正在盯着我看，想要伸手拽我的铃铛。霎时间，我惊慌失措，却做不出反应。下意识地，我闭上了眼睛，却感到有一股暖流闯入，仿佛是二月的春风，三月的朝阳，四月的人间。我眯着一只眼睛，只看见一根短短的手指轻轻地拨动着我的铃铛。铃铛不停地来回穿过灰色的空气，发出最久远、最美妙的声音。原来啊，我的铃铛这么动听，这么让人欣喜。我微微抬起头，看向抱着小婴儿的妇女，她眉眼弯弯，溢出了快乐；她嘴角上扬，写尽了幸福；她语气激动，道满了半生。藏青色的布包裹着她不算黑的头发，也包裹着那位笑得如花儿一般的小生命。素白色的衣裙挡住了灶台上的灰烬，也挡住这个季节所有的苦难。半掩着的木门挤进了如此难得的暖意，也挤进了崭新的希望。

  从背后传来一阵声音，我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长命锁。恍惚间，我看到了春天。

  那是个烈日炎炎的夏日，太阳毫不客气地惩罚着万物，树影不动，风声不响，整个田野如死寂一般。古井干涸，稻谷衰败，村庄一片死气沉沉。穿过篱笆，躺在小男孩手中的我看不见人烟，刺眼的日光照在篱笆上，炙热的空气灼伤了我的皮肤。突然，我被一个巨大的力气从小男孩的手中夺走，剧烈的冲击让我看不清背后是谁。只得一阵天旋地转，一时间竟让我忘了炎热。片刻之后，我看见小男孩离我越来越远，从人形变成一个黑点：他站在篱笆内，泪眼汪汪，看不清五官，只有不规则的动作在挣扎，哭声震动了我的铃铛。那一刻，我感觉心如刀绞，从来没有如此悲伤，这是人们说的生离死别吗？做不出解释，我只能拼命伸出手，想拉住最后的一抹视线，但却被背后的人无情地阻隔。干裂的地面上落下一滴水，蔓延至篱笆的一角。不停歇的动荡，我汗流浃背，突然感到一整凉意，我进入了一个黑乎乎的环境，听不清外面人的交谈。再见光明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张巨大的脸对着我，皱纹堆成了小山，饱经沧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那目光是审视，更是交易。还不待我仔细地看看这是哪里，就被扔到了一个大大的盒子里，铃铛落地的声音碰撞到金属，刺激着我的身体，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是我的铃铛在脱落。良久，我才缓过神来，看见的是一群和我模样类似的物品，个个残缺不全，在他们的脸上我看到了绝望。

  后来，我才慢慢了解到，那个地方的名字是——当铺。恍惚间，我记起了冬天。

  那是个闻风丧胆的秋季，暗无天日，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尘土飞扬，连空气中都夹杂着血腥的味道。秋风起，落叶扬，寒意袭骨，胜比深冬。家国何在，故人何在。我被当铺的老板抛下，与垃圾为伍，金属的光泽已经没落，清水都洗不出我的模样。铃铛只剩两个，图案已经模糊，全都化成了一个颜色，生了锈，发出的声音像是哭声。日日煎熬中，我看不见阳光，感受不到拂风，只能在黑暗处苟且偷生，努力地听着戏子的戏，为自己祈祷，这多像是死亡前最后的盛宴。当我的五官渐渐失去了能量，心脏越跳越慢，我放弃了所有的坚持。大雨倾盆，敲击着我脆弱的肉体，痛觉逐渐褪淡。随着洪水一路漂泊，没有力气睁开眼，像是蒲公英一般，流浪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终于，我被卡在了一处石阶，坚硬的石头一点点渗入我的身体，发不出声音，痛苦只能咽进肚子，不得已，只能咬碎所有的期待继续等待。我被调皮的孩子扔来扔去，碰撞，龟裂，也许我会被五马分尸吧，在最后一次落地之前我是这么想的。沙哑的一声，一个铃铛落地，传来阵阵回声。我好不容易地，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我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滚落到不尽的流水中，我尽力地感受着它，无果。我猜想，在河流中，它是漂浮着的，还是沉入水底呢？它是否能被温柔以待呢？在数不尽的波荡中，我看着平静又不平静的水面，突然就泪湿了眼底。那一刻，我多希望自己早日脱离人世间，不再忍受疾苦。

  无数次怀疑，长命锁真的能长命吗？恍惚间，我想起了那个男孩。

  颤颤巍巍的脚步声划过地板的表皮，踩着深夜的星光，骤然停止。他蹲在一片深青色的石板地上，将手伸出，拾起一个已经无法发出声音的破旧的铃铛，饱含歉意地注视，长久不断。任凭这黑夜的夹着岁月的冷风吹着他苍白的头发，毫无保留地怀念这辗转流浪的一生。

  一阵春风吹过，竟再次吹响了那铃铛，发出一阵清幽但有力的诉白：我是长命锁，我定会保你长命百岁，生生不息。

姓名：段新愉

学校：秀州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1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