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1题】 习武之人 郑王威

一

“都把腰杆子挺直了！”

一声严厉的喝斥声过，院子里几个蹲在木桩上的男孩像是被鞭策了似的，猛地挺直了腰扎好了马步。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从屋中走出，浓眉方脸，棱角分明的下巴显得十分刚毅，右脸靠近耳朵处有一条细长的疤痕。

“师父，我们……已经站了半个小时了，能……能下来吗？”

男人走到说话的男孩边上，背着手，目光直视着他，说道：“半个小时也好意思下来？你们师父我当年跟着师祖习武的时候，没站个三个小时，可要挨师祖骂。”

男人一番话让几个男孩又惊又怕，酸胀的手脚僵硬地保持着动作。

“你们爹娘可不是让你们来这享福的，武术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必须学好。”李师父迈着大步走进屋里，留下一句话，“谁先站不住，明早上山提十担水。”

几个男孩咬了咬牙，彼此较着劲儿，只盼谁先掉下桩子。

二

李师父走出房门，院门口站着两个洋人，小木子站在他们面前，其他的男孩都围在他旁边问着话，可小木子低头，李师父只能看见他乱蓬蓬的头发沾着灰尘泥土。

李师父走到两个洋人面前，问道：“二位有什么事吗？”

“你家这小子，把我朋友的东西弄坏了。”左边的大胡子洋人说道。

面前的两人目光傲然地扫视过周围，最终落在李师父身上，而李师父也没作声。他挥挥手招小木子过来，小木子低着头，缩着肩膀，有些害怕地站到李师父身旁。

“道歉。”李师父只一句话，小木子哆哆嗦嗦地给两个洋人道了歉。

“大声点儿！”李师父加大了音量，吓得小木子身子一抖。

“这样吧，这位师父，我看你也是个习武之人，我学过些西洋格斗术，我们比划一下。”大胡子边上的另一个洋人开口了，李师父能够感受到他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挑衅之意。

李师父正想摇头，身后却传来嬉笑声。他瞪了几个男孩一眼，却又听见洋人不耐烦的声音：“要么，你赔钱，要么你和我打。”

李师父看见两个洋人昂起了下巴，身旁小木子扭捏着身子低着头。他摸了摸小木子的头，缓缓走向了院外的擂台……

三

院子里，清冷的月光柔和地在台阶上铺开，几个木桩被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五个人形木桩摆成一圈，李师父站在其中，时而出拳击在一个木桩上，时而飞脚踢在木桩上，地上的几片落叶被他震得飞起来，在空中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了。

小木子看着深夜仍在习武的师父，喉中被什么堵着。

白天的比武，师父输了，输得很惨，被洋人踹了好几脚，中了很多拳，尤其是手受伤严重。

“师父，您别打了。”小木子终于走上前开口道，目光落在师父藏在身后的右手上。

李师父走到他面前，厉声地问道：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

“师父，您明明打得过那个自以为是的洋人，您武术那么强……”小木子有些激动地说着，他很不明白师父白天的战败。

“孩子，咱们习武之人，习的不仅是武，还有老祖宗传下来的德。”李师父转过身去，深沉的声音宛如一剂定心丸，小木子明显地看见，师父的右手在抖，抖得很厉害。

四

今年，李师父越发感到不安了。他知道这几年新中国刚成立，建国需要发展，方圆几里的人都去城里做工了，孩子们也都跟着家人走了，他招不到学徒了。

“什么，你要走了？”

李师父面前是一个男孩，叫陈七。

陈七紫红色的脸上露出几丝腼腆，双眼不敢直视李师父。

记得四年前，陈七家里负担重，李师父收了他爹娘几个钱，带着陈七习武，但口头上说自己是个办武术学堂的，其实都是在帮乡里人照顾这些孩子。

“爹娘在城里工厂做工，需要我也过去帮忙。”陈七小声地说道，眼睛时不时看看师父的表情。

“好孩子，到了城里，虽然工作了，但别忘了师父教你的，你是个习武之人。”

李师父伸手拍了拍陈七的肩膀，口中呼出的热气在面前化成一团水雾，挡住了他的视野，等他看清楚了，陈七已经走了。

五

过了两三年，李师父这里的徒弟陆陆续续离开了，仅剩下小木子陪李师父守在这个小院。

“师父，您看。”李师父正躺在一张藤椅上闭目养神，突然听见小木子的喊声。

一张海报被塞到李师父手里，他看了看，笑着说道：“这是我们国家建设的宣传海报啊。”

小木子似懂非懂的感觉点了点头，又问：“那这下面画着几个人干嘛？”

海报底下画着几个工人在修筑各种东西，李师父解释道：“意思就是号召咱们老百姓，努力一起建设祖国。”

小木子听了，忽然笑嘻嘻地说：“好啊，那我也去。”

李师父怔了一下，却是端正了坐姿一本正经地说：“可以啊，你愿意是好事。”

小木子没想到师父会这么说，本来他只是想开个玩笑，急忙摆摆手回答：

“可我走了，就没人照顾师父了。”

李师父站了起来，把小木子带到一个人形木桩前。

“把我前天教你的拳法打一遍。”李师父见小木子摆好动作，开始出拳，继续开口说，“我教你武术，不是就让你学这些动作，而是要你知道，一个习武之人为何习武！”

小木子咬着牙，只几拳已震得他手臂有些发麻，他闭着眼，师父的一字一顿的话音传入耳中，声音仿佛镇痛剂。

六

小木子走了，李师父都快忘了他走了多久了，三年？五年？甚至可能是十年。

他只记得小木子走时，认认真真地问：“何为习武之人？”

李师父早忘了自己当初讲了什么，不过他相信，这几个出去的徒弟，都是习武之人。

又是一个月夜，院子里只有李师父打拳时衣襟飒飒舞动的声音和木桩被击打的声音。

他高抬起腿扫在木桩上部，接着双拳交替打出，勾拳，挑拳......动作行云流水，但渐渐慢了下来，他开始喘气了气。

今夜月亮挂得特别低，似乎要躺在大地上，李师父只看见门上的“武”字，被月光照得银白，闪着光，投映在李师父年老浑浊的眼中。

郑王威 

乐清市白象中学 高二 九班

指导老师：徐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