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1题】石存遗风（尤萌萌）

石存遗风

一场秋雨来得猝不及防，院里的花儿还未来得及搬到廊下，都被雨点砸得不住点头，芬芳散了满院。

小姨刚得了块上好的芙蓉石，埋头刻了一上午，雨下了半柱香才反应过来，忙喊我去搬花。她最疼那几盆晚开的木芙蓉，每日晨起都要玩赏一番。

芙蓉总能勾人遐思。一段老土的地主强娶民女的传说添上它，赚得多少人眼泪。又不知是谁从一首《寄是正字》里，咂摸出一段王昌龄与芙蓉花精的露水缘分。我也曾在旧书里独到花蕊夫人的故事，传说她幽居赵匡胤后宫，在夜里思念起那为她“城头尽种芙蓉，秋间盛开，蔚若锦绣”的末代皇帝，不禁泪染罗纱。

我低头望着那滚动着雨珠的花瓣，它尚且是盛放的情状，薄薄的粉如云雾叆叇，香气沁人。只是那花信紧，冰易消来天易老。

“囡囡，来帮我磕个角！”小姨在屋里喊我。

我拎起小姨新刻的章子打量，但见刻着阳文鸟虫篆的“不肯嫁东风”五字，清瘦灵动。石料入手温润细腻，颜色娇嫩喜人。我不禁摇摇头，说：“这章子精巧，我怕磕坏了。”

“怕啥，”小姨一笑，“自个儿刻着玩的东西罢了。缺个角更古的理儿你又不是头回听说，莫要束手束脚。”

小姨刻章我摔缺是个惯例。她也曾经试图教我刻章，但我学业忙而不了了之，之后她常常摇着头感叹“囡囡不会刻，摔缺倒是一把好手” 。

我摔完章往廊下瞧，感慨道：“芙蓉已经开到了最旺的时候，过段时间便要谢了。”我以为小姨听了是会伤心的，可能还要吟两句诗画几笔画，但她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我追问她，她也不答。

一场秋雨一场寒，半个月后，已经俨然是初冬态势。那几盆芙蓉败了大半，剩下几朵歪在枝头，连粉色都黯淡了些许，仿佛用弃了的口脂纸。

小姨雕的芙蓉石，摆在书架上，倒依然是晶莹的肉粉色。书架上有许多章子，多半是小姨近些年刻的，还有些据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小姨没有把古董章子收起来，它们也的确看不出什么岁月的伤痕，和半个月的芙蓉石一样，色泽温润而安宁。

小姨见我望着书架出神，便抚上我的肩膀，柔声道：“你瞧，章子是不会轻易老的。”她身上有淡淡的香，语调和缓，我的心沉静下来。

无论是青田昌化巴林寿山，还是芙蓉鸡血田黄，一块石头的命总是很长，长得超出一个人类的想象。它们凝聚史前的遗泽，承载悠长的时光，我们的祖先幸运地认识了他们，从此获得封印刹那而永恒的美的特殊权利。

纵使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我们依然保有文明存在的证据。透过一块块篆刻印章，中华民族的儿女得以品味百代来文人的风骚蕴藉，帝王将相的文韬武略，领略源远流长的灿烂文明。

文化有根，石存遗风。

安吉县高级中学

102班

尤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