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1题】人在草木间（汤沛桓）

茶有重于传统文化。文人、僧侣皆嗜茶，且多茶诗。昔茶道茶艺甚精，事此者颇繁，他国亦有至华学艺者。然则茶中何意欤？余著此文以探赜。

茶者，人在草木间也。艸，以形象草也；朩，木字异形，亦以形象木也。人居其中，故曰：茶者，人在草木间也。草木者，造化之意也。此含二义：一者人处造化间，二者人蕴造化间。

人处造化间，觅一方阒静，览品类之盛，愈身心劳顿。翘首苍穹，观云卷云舒；俯听万籁，悦风声鸟鸣；细嗅野马，品芳草清泥。慧远游庐山，攀崇岩，闻溜滴，诗曰：“孰是腾九霄，不奋冲天翮。”东坡泛舟赤壁，倚清风，抱明月，赋曰：“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陶潜心归田园，悠然南山，荷锄理荒，辞曰：“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此人皆意有所极，以芥子之身应造化之音，纳大千之广。《老子》云：“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人处造化间，赏天地大美，殊为人生之乐事哉。

品茶亦复如是也。茶味幽玄，非心静无以通其妙，非心净无以见其明。诗僧皎然《饮茶歌诮崔石使君》道：“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彼语以造化之象言品茶经验，掩卷似有感同身受之意。由是观之，茶于清心怡神、正心诚意亦有大用也，盖僧侣所以饮茶亦出于此乎。此高明境界，但以茶止渴者无以陟也。故知茶与造化通也，务真心品之，方可了其三昧。

人蕴造化间，形自造化亦归至造化，即不离于造化也。譬犹骤雨初霁，四合寂然，碧天如洗，寥星睒眼，世间浑然；偶有虫鸣窃语，细风撩面，疏草曳然。微饮和气，顿觉爽然，若荡涤心胸，大类杜子美“荡胸生层云”之境也。吾心于静观中抵自在之境，故吾心与造化通也，观世胡不为观心也？《庄子》云：“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心凝形释而与万化冥合，乘物游心而心游万仞，胡不为人生之大智哉？

品茶亦复如是也。等闲之辈唯饮品视之，不得茶中真义也。诗僧皎然《饮茶歌诮崔石使君》道：“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品茶也，修道也，其致一也。品茶者，以苦入口，苦中蕴甘，苦不舍甘；修道者，观身无常，观受是苦，精进修行，常住法乐。盖茶与道皆以苦思众生。品茶者，以消恼热故，调和身心，常处静中；修道者，勤修戒定慧，熄断贪嗔痴。盖茶与道皆以净化众生。品茶者，于茶味中品悟妙道；修道者，于尘世中自修自持。盖茶与道皆于凡处悟众生。苦也，净也，凡也，茶与道不二也。《景德传灯录》载：“晨起洗手面、吃茶，吃茶了事，归下去打睡；起来又是洗手面、吃茶，吃茶了东事、西事；上堂吃饭，饭后洗手面、吃茶，吃茶了东事、西事。”盖可以佐之。

茶也，心也，造化也，三者一味也。茶可安心，造化亦可安心；心安则悟道，品薄茶觉造化之质，处造化了薄茶之味。然后知不外心也。此传统文化之根也。传统文化以儒释道三家为体，三家悉以心为旨归。

《论语》有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此仲尼述道之语也。《论语》亦有言：“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生民乐祭祀，和造化，此大同气象也。《论语》尚载孝亲重教之训，概以修身为要。四书五经、《传习录》之典籍所言亦通此耳。儒者所以观心性及造化盖可窥其一斑矣。

儒家既及此，无论释道。《老子》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觉林菩萨偈》亦云：“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如心佛亦尔，如佛众生然。应知佛与心，体性皆无尽。若人知心行，普造诸世间。是人则见佛，了佛真实性。心不住于身，身亦不住心。而能作佛事，自在未曾有。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如是之语洵不胜举，皆微言大义，阐发性命。

儒言仁，道言道，佛言觉，虽有别，然同致力于吾生之本也。若作分别想，则为虚妄，是始皇坑儒、三武灭佛之续耳。要之，儒释道犹三山，殊途而同归也。旁家概不离此，纵存异言，亦当视之一如。所谓一如，和而不同也。

由是观之，吾可以心文化名传统文化也。《周易》言：“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故文化者，文而化之也；化者，流化之意也，即以文化人，以文化心。此乃传统文化之本也，亦万法之宗也。

万法归心，心通造化。心者，性也；性者，心生相合也。造化者，草木间也。吾性与草木通，吾心与造化合。心在草木间，此茶甘也。心味茶味，味味一味；吾心茶心，心心相印。

汤沛桓 浙江省乐清中学高三（5）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