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7题】 听不懂的音律 郑爱爱
听不懂的音律
“外婆、外婆,你再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呗。” 六岁的眠眠坐在摇椅上,向外婆撒娇。
“好,好,眠眠爱听,外婆就给你讲......”五十四岁的阿惜成了外婆,靠在藤椅上,眯着眼睛,抬头看着天上最后一抹血红的残阳,开了口......
四十多年前,六岁的阿惜趴在街头的墙瓦上,听着街头爷爷奶奶咿咿呀呀的大嗓门,听的有滋有味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唱些什么。但是缘分又是真的说不清,她爱这听不懂的音律,她爱这有时听得恼人的乐章。后来,听爷爷奶奶笑着谈起过,原来这听不懂的音律,叫京剧。
回到家,她亲亲妈妈的脸,“妈妈,我回来啦!”“欸,阿惜真乖,赶紧去洗洗手,吃饭了啊。”在阿惜的印象里,妈妈总是和颜悦色,脸上总是挂着笑,虽然生活不怎么宽裕,但是妈妈都会开开心心的爱阿惜,她从不会像街那边的王阿姨一样大半夜大声地吼叫骂骂咧咧。“妈妈,妈妈,我今天学了两句,我自己学会的,我给你唱哦。”阿惜咳了两声,端正身板,“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当犬马我当报还......”“哇,阿惜怎么这么棒呀。来,妈妈给棒棒的阿惜乘碗汤喝。”阿惜小口小口地喝着汤,抬起眼睑看着妈妈:“妈妈,妈妈,要是阿惜以后想唱京剧,你会支持阿惜吗?”“会啊,当然会啊。我们的阿惜这么棒,以后一定能成为最棒的京剧家。”妈妈想都不想,直接回答了阿惜,却不知道此时这句随便的话带给了阿惜多大的希望,未来带给她多大的失望。“嘻嘻,那,拉钩钩。”“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天色慢慢变黑,这条街上的灯,全被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点亮了。真好啊,京剧。阿惜揣着总所周知的小秘密,不,大秘密,甜甜地睡下了。
一晃眼,八年过去了,阿惜十四岁,她成长了八年,京剧也陪伴了她八年。谁都不曾想到,一句儿时的戏言,一个小女孩,却执着了整整八年。那年,苦尽甘来,她终于被发现、被赏识,她被邀请去北京参加京剧比赛。爸爸送她去的,在比赛的结束一刻,她还和和蔼的爸爸说着话,却不想,那回头,那声再见,竟成了永别。当她迷迷糊糊地被送去医院时,她还没清醒过来,只是沙子老是进她的眼睛里去。她被包扎好后,被送到了爸爸的跟前,爸爸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他的脸色比医院的墙还要白,他的身上插了粗粗细细的管子。阿惜说话,他像是听不见,没有回话。阿惜哭了。“爸爸,你起来,你起来和阿惜说说话。阿惜会听话,阿惜给你唱京剧。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当犬马我当报还......”唱到最后,她愣住了,不对。妈妈却在这时候进来了,她连摔带跑地到爸爸的床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掉。阿惜轻声说了句,“妈妈......”“啪!”阿惜倒在一旁。“如果不是你非要唱什么破京剧,要不是你非要参加那个什么鬼比赛,你爸爸,你爸爸他......”骂到最后,妈妈没了声。后来,阿惜亲眼看着爸爸被盖上了白布,妈妈昏倒。她的世界,崩塌了......
很久,阿惜和妈妈再没聊过天。可笑的是,街那边的王阿姨不再骂骂咧咧了,但街巷里骂骂咧咧的人却没少一个。妈妈和阿惜唯一的话题变成了学习,从“阿惜乖,学校里同学好吗,吃饭吃得饱吗”变成了“最近有没有考试,这次考试多少分,不要跟成绩差的同学玩,赶紧上去写作业”。那可悲的坚持了八年的理想,被一声奖杯摔碎的声音打断了。可是妈妈没有听出那摔碎的声音里,还有一声——是一个孩子心灵破碎的声音。
“呜呜......外婆你别伤心,姥姥真坏......呜呜......”六岁的眠眠,什么都不懂,就像六岁的阿惜。
“不,姥姥没错。”十四岁的阿惜从不信命,却在十四岁后不得不信。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只是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爱上了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