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组第1题】龙不已（黄妲宁）

                                         龙不已

                                             1

    “爷爷奶奶，我去龙溪上跟庆庆他们玩了啊！”大龙把书包往桌上一丢，朝里屋的房间里喊了一声。

    “一天到晚就晓得玩，书都不读了！”屋子里传来竹藤椅响动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爷爷慈祥的话语：“去吧，龙舟就在木台边上。”大龙知道奶奶马上就要冲出来了，又得到了爷爷的许可，于是一溜烟地就跑出了家门。跑出老远还听见奶奶的怒吼：“龙舟龙舟就晓得龙舟！现在不读书，将来划龙舟有出息啊？”“划龙舟有什么不好的？男子汉嘛，就要像条龙一样……”大龙听到爷爷的声音，笑了笑，跑得更快了。

    “哥！”听到有人叫，大龙极不情愿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个戴着眼镜，背着书包的少年站在面前，他就是小龙。

    “你又要去划龙舟啊？”

    大龙看着他白嫩如豆腐的小脸上撑着一副黑框大眼镜，就好比给蛇头上戴一顶大草帽，不禁觉得好笑：“我的弟，你又要去写作业啦？”小龙抬抬眼镜，皱着眉头：“哥，读书要紧。”“哈！”大龙不屑地笑了声，回过身，再一次扑进风里：“那哥告诉你，划龙舟也很要紧！”

                                             2

    大龙长小龙三岁，今年15。父母在城里打工，所以他俩就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一个叫龙谷村的小村子里。据说这个村子曾经是龙的故乡。村里还有条龙溪——说溪倒不如说河——老一辈的人都跟小孩说，那是龙之九子出生的地方。这些话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也没人去追究。大家更愿意相信龙曾在这儿生活过，因为他们觉得龙象征着吉祥。

    大龙小龙的爷爷对龙有着狂热的痴迷，打小就喜欢关于龙的东西，尤其是龙舟。年轻时他是村里划龙舟的好手，后来带儿子划，可惜儿子不感兴趣；再后来年纪大了，自个儿划不动，就教孙子划。大龙身强体壮，大大咧咧，喜欢划龙舟；小龙瘦瘦小小，斯斯文文，喜欢读书。因此爷爷更喜欢大龙，奶奶更喜欢小龙。大龙小龙因为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所以关系也不是很亲密。他们像两颗不同轨道上的行星，独自在各自轨道上运行着，只能彼此眺望。

                                             3

    再过一个半月端午节就要到了，这是村里的大事。在这一天，龙谷村每年都会举行隆重的划龙舟大赛、包粽子大赛、舞龙表演等活动，都要早早做好准备。对大龙来说，他最关心的还是划龙舟大赛。以往的比赛，他只能当一名观众，但是今年他15岁了，可以参赛了！大龙白天笑，晚上做梦也笑。他常常梦见自己划着龙舟的情景：探身、后仰，满桨的水一股脑地推到后头；向前、向前，永不停息地向前，一直来到太阳身边……

    村委会公告栏上一贴出大赛启事，大龙就去报了名。接着组队、训练，周末更是整天与龙舟相伴。

    他爱龙舟。他用的龙舟是爷爷亲手做的，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龙舟。舟身刻着九条龙，是爷爷凭着自己的想象想出来的龙之九子，各具情态，栩栩如生。龙舟头上还立着一条小龙，严肃庄重，目光炯炯地望向远方。整条龙舟看上去威风凛凛，让大龙感到十分神圣。

    他爱划龙舟。他喜欢大伙儿一起奋力划桨的感觉。一条龙舟上坐着23个人，鼓手击鼓不要命似的，一敲下去，水面不得平静，神经不得放松。这一敲，敲得人心飞上云霄，敲得血液立马沸腾。一下接一下，紧而不乱，猛而不急，敲出了血气方刚，敲出了男儿当自强，敲出了龙的气宇轩昂！舵手镇定自若地掌舵，众人跟着鼓点划桨。探身，船桨插入水中；起身、后仰，满桨划水。整齐划一，井然有序，二十多个少年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朝气活力与冲劲，把满腔热血都熔进龙舟里，把满心斗志都溶入了水里。大龙觉得，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

    一天傍晚，天还很亮，阳光静静地涂抹着大地，是好看温暖的橘色。远远的就看到一只龙舟的轮廓，不消多时，龙舟就靠近了，速度放慢，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木台边。二十多个少年纷纷跳上木台，龙舟稍有不稳，进了点水，几个少年大惊小怪地喊了声：“哎呀，进水了！”接着大伙就都笑起来。

    “大龙，那我们回家吃饭了。”

    “行，我们明天接着练。”

    “我得快点回去，作业还没写呢。”

    “拉倒吧，你回家肯定先吃，看你那肚腩！”

    “哈哈哈……”

    喧闹过后，大家都散去了，这下只剩下了大龙一个人。大龙把船桨拖到草丛里放好，用塑料皮盖住，就回到溪边坐下。他脱下鞋，把脚插入水里，凉丝丝的。水面上翻起几朵泡泡，水里出现了几团小黑影，他想那一定是鱼。

    暮春时节，溪边五颜六色的花谢了不少，草倒是长得蛮好，绿得流汁。对岸长得蛮高的不知名的植物在微风下“沙沙”作响，整齐地摆动着。水波荡漾，龙舟也跟着像摇篮一样晃荡着。阳光之下，龙舟上的小龙少了些平日里的庄重，多了些调皮。

    “这样的日子多舒服。”大龙自言自语道，“可不比一天到晚读书好多了？”

    他打心眼里为弟弟小龙感到可悲。书书书，少看一点书就不能活了吗？带他出来玩一会儿就想着不如回家看书，真是无趣极了。他想起有一次村里的小伙伴们不在家，大龙没人玩就去找小龙，小龙扑在书上，头也不抬地说：“不去。看书。”为此他还和小龙吵起来了，他嫌小龙书呆子一个，小龙说他不思进取。他激动地跳起来说：“我在划龙舟上是有进取心的！”小龙就说：“龙舟划得再好，将来有饭吃吗？你看爷爷划了大半辈子的龙舟，过了大半辈子的苦日子。”他记得他当时特别生气，想不到小龙会说出和奶奶如出一辙的话来，而且还不尊重爷爷的事业。但是现在想起这件事，他不得不承认，如今单靠划龙舟根本混不下去。他马上就初中毕业了，以他的成绩是考不上高中的，这就意味着一年之后他就要想办法养活自己了。可是他能干什么？他除了划龙舟还会什么？像爷爷年轻时一样承接划龙舟表演赚钱吗？不到过节，哪有人天天请你去划龙舟表演的？吃饭都成问题吧。

    有鱼来吮吸他的脚趾，打断了他的思路。一看天就黑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在水上孤独地漂着的龙舟，转身跑回了家。少不了奶奶的长篇大论，但大龙什么也没听进去，随便扒拉几口饭就去写作业。写到十一点，放下笔，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院子里狗发疯似的狂叫着。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

                                             4

    小龙喜欢读书，但他不是书呆子，绝对不是。他不去像大龙那样疯玩，只是因为他书读得多了就懂了很多。他懂得条条大路通罗马，但以他们家的情况读书是最好的出路。他深刻认识到龙舟不像以前那样受欢迎了，人们不够重视保护，因此划龙舟根本就不是个好的职业——也许还谈不上职业吧。

    他和大龙不一样，他对龙的东西并不感兴趣，虽然他住在龙谷村。可即便如此，在他听到今年龙谷村将取消端午节划龙舟大赛的消息时，他的心还是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想到了哥哥大龙，他知道大龙一定会崩溃的。

    果不其然，当他告诉大龙时，大龙的眼神立马黯淡了下去。他的眼圈跟被泼了红油漆一样，尽管大龙极力吸鼻子让眼泪不要掉下来，小龙还是发现了大龙眼角的泪珠。

    小龙后来听说村里会划龙舟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全去外边打工去了，过年都很难回来一次，端午节就更不要说了。参赛的人少，干脆取消。包括舞龙表演也突然取消了，说是找不到人制作龙，也找不到人耍龙，大家都嫌耽误自己的事情。他不知道大龙听说没有，要是他也听说了，也许他也会放弃龙舟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好高中好大学有个好工作吧？这是小龙所一直希望的，可现在，他又觉得高兴不起来了。

    大龙是多么爱龙舟啊！他又是多么爱划龙舟啊！

    这几天，小龙都处于怅然若失的状态中。当他发现大龙真的不再划龙舟，回家就写作业时，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他想找到自己迷茫的原因。也许自己该去大自然走走？书上不是说，“大自然会给你一切答案”吗？小龙去了龙溪，当然，带了本书去。

    他脱下鞋，把脚伸入水中。凉丝丝的。天气是越来越热了，有点风，但是是惬意的。

    小龙习惯性地翻开书，这是一本《山海经》。

    “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这是在讲龙吗？小龙觉得眼前一亮，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但是，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月亮出来了。起初只有一点点银边，后来，它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5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离端午节只有一个星期了。没了划龙舟大赛，孩子们都没心思划龙舟了，这样，即使大龙想划也划不成——一个人能划成龙舟吗？

    这段时间对大龙来说真的是煎熬。写数学题的时候总是禁不住在草稿本上画画，一不小心就画了条龙舟；做语文时凡念“long”的他都写作了“龙”。

    小龙也没好到哪里去。看书时变得心不在焉，对《山海经》情有独钟，渴望看到更多的关于龙的内容。

    直到有一天。

    一天下午放学时，阳光一下子变得很灿烂，天地顿时变得更加明亮。大龙回到家，发现爷爷坐在龙舟边。他叫出了声，立马飞奔过去。

    “爷爷……”他惊讶不已。

    “大龙，回来啦？”爷爷笑眯眯地说，不紧不慢地用小刀轻轻修理完龙舟的最后一道花纹，抬起头，白白的胡子被阳光抹上金色，“今天村委会召集大家开会，说国家现在注重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我们村也要重视起来，把我们的龙文化传下去，不能够断咯。”

    “所以，划龙舟大赛……”

    “又恢复了！”

    “哇！”大龙激动地跳了起来，他书包都没放就跑出去，跑到这家那家去通知原来划龙舟的小伙伴们。回来时碰到刚走到家的小龙，也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划龙舟大赛恢复了！”他跑到田野里去，非常幼稚地对那些稻谷说：“我又能划龙舟了！”他跑到树林里，觉得小鸟都在为他歌唱。最后，他来到龙溪边，狠狠地把拳头砸进水里：“龙舟，我又回来了！”

    他没有意识到小龙就在他身后。当他猛地从水中倒影里看到小龙的影子时，他吃了一惊。

    “哥……”

    “怎么？”

    “我……”小龙的脸涨得通红，“我也想划龙舟……”

    大龙一听，第一反应就是很想笑。但是他注意到弟弟的眼神充满渴望的时候，他便意识到，弟弟是认真的。

    “弟，你过来。”

    “干嘛？”小龙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不住地抬眼镜。

    “我宣布，从今天起，王小龙同学正式成为‘龙之梦’龙舟队的成员，大家用热烈的掌声对他表示祝贺！”大龙“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小龙连忙四下看了看，尽管没人，也还是羞得满脸通红：“哇，哥，你真的太幼稚了……”

    “哈哈哈哈……”大龙把手搭在小龙肩膀上，“哥要教你划龙舟的第一件事就是，团结。”

    “走，回家吃饭，吃完咱们开始‘魔鬼训练’。可算给我找到机会来训练你这个书呆子了……”

    “我不是书呆子！划龙舟是很重要，可是学习也很重要。你要答应我，好好学习！”

    “哎呀……”

    “那你答不答应？”

    “好，我答应你！那你答应我，以后我们就做好哥们，不要把我当成路人一样。”

    “谁把你当路人了？我以前只是想让你多读书……”

    “行了行了，还记得我说过要团结吗……”

                                             6

    端午节那天村里热闹非凡。据说当时周边村里的人也都来凑热闹了。

    大龙和小龙并排坐在龙舟上冲岸边的爷爷奶奶笑。大龙还对奶奶做了个鬼脸：“奶奶，我就是条龙，龙是不会放弃它的船的！”旁边的小龙抬抬眼镜，不住地颤抖：“哥，咋办，我有点紧张……”

    “不慌，有哥在。”

    “还有我们！”身前身后的队员们都笑道。

    鼓声响起，气震山河，比赛开始了……

    后来的故事大家应该都能猜到。划龙舟比赛中大龙小龙赢了。若干年后，大龙考上了大学，回来后开发建设乡村，将划龙舟等龙文化传承了下来，并将其发扬光大；小龙也考上了好大学，回到龙谷村当村官，和哥哥一起搞建设。再后来，龙谷村成了龙文化示范村，“龙舟”成了当地的一个名片，“团结”成了宣传龙文化的一个关键词。

    我要讲的故事到这就要结束了，他们的故事却永不会结束。因为他们的故事是一个关于龙文化的故事，这是一个源远流长并会生生不息的故事。

    未来很长，龙文化的河流会一直流淌。未来不已，龙不已。

姓名：黄妲宁

学校：浙江省开化县第三初级中学

班级：九（5）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