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作文
释
张智缘
“噔……噔……噔……”
鸣钟三声。
长老坐于殿前紫檀木椅上,泰然讲禅。殿下众人,面着阶面戏珠双龙,跪拜着虔诚。正值黎明五点,东方微白。微明天映照着寺的周遭,透亮了寺壁,游龙口中的龙珠,转而明了盘着大柱的巨龙的雄姿。当月悄然隐没,龙珠熠熠生辉,照亮了长老嘴角那抹笑,此时天地同辉。
彼时正值晚清,大清王朝于风雨中摇晃。唯这寺,却繁华依旧,雄壮依旧。长老最喜这寺前香鼎上栩栩如生的游龙了,吐珠纳气,昂然威严,浑身一股英气。日日参禅悟道,寺的香雾腾腾笼罩在寺的上空,空气中竟有说不出的匀称的异香,实乃人间仙境。
直到那一天。
那天正午,长老与座前弟子同谈。却忽闻殿外远处一阵枪声,匆匆几个弟子跑来禀告:洋贼来了。长老也并非未曾想过,洋人会来,但未料如此之快。匆匆召令所有弟子速速集合,护法掩护,于后门逃离,长老断后,留恋不舍,又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与手中大锁,将寺门牢牢锁住。
三日后长老携弟子返寺。未近寺门,却早已闻得一阵阵焦臭,定无疑,百年寺院毁于一旦。长老忽地止步,而后奋力跑向寺中。僧袍腾空,念珠欲断,众人从不曾见过,如此慌张的长老,从没有。
及众人赶到,只见抱着烧得乌黑上游龙上的长老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那天,林寂静,僧默立,长老长哭。也就是那一天,再不曾听日日的梵唱,却可瞧见一位衣衫褴褛的僧人,或捧一块砖或提一袋水泥沿着曲曲长长的山路踉跄地走。
下山的樵夫偶遇见长老,停下柴担,双手合十作揖。长老亦作揖回礼,平平淡淡,仿若散步归来。
“长老,大清快亡了,指不定哪一天洋人打进来,还修这寺呢!”樵夫每每看见长老为建寺而操劳,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只要龙像还在,寺,会建成的。”平和说完,长老又提起手中砖,朝着寺院走去。樵夫怅然地一回首,静静目送那消瘦的身影一路踉跄着,不时扯断道边的枝条,渐渐隐没于茂密丛林间的暮色,“诶~~”他长叹。远远望见寺前香鼎上的那座龙像,张着巨眼凝望着东方,无言着庄严。
僧袍穿结,食不果腹,但长老的建寺大志却不曾停歇半日。一僧,一砖,一片薄暮,抑或清晨第一片雾霭,成了村民们厚厚岁月里的妙景。长老忙碌依旧,困顿依旧,砖石早已不知在那双曾经宽柔的手上刻下多少疤痕,而龙像的鳞甲也不知多少次被轻柔抚摸。
“噔……噔……噔……”
三声禅钟,仿若久违的天外之音。无需召唤,村民们受着莫名的驱动,庄严而肃穆地踏入寺门。长老缓缓净手,双手合十,弟子抬着香鼎,顶上龙头高扬,龙珠锃亮。伴着众僧的梵唱,龙像被置于寺前正中。
“真好,洋人也赶出了,寺,也建成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龙像还在,寺总会建成的。”
那日起,寺内香火格外旺盛 ;那座威严的龙像,受着虔诚众生的跪拜。
它的头,依旧昂扬旭日;它的眼,依旧凝视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