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之道

书之道

湖北省仙桃一中海天文学社　高一（26）班　汤余锋

夕阳西下。青砖黛瓦前，一老者正蘸饱浓墨，做龙凤舞。须臾，铁画银钩已成，老者提起狼毫，手微一颤，一滴浓墨从笔洗中沁出，开出一朵馨香淡雅的莲。

 “想学吗？”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他姓廖，我只知道他退休前是镇上小学的老师。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学校举办了一个书法活动，让我们随便练练。”我嚅嗫着。

“随便练练多没劲，练书法就是要认真。我看你很喜欢，不如到我这来练练？”

“可是……”我迟疑着，“我家有点远，平时很少能来。”

“没事，周末来就可以了。先送你两件宝贝。”廖爷爷从里屋拿出一支檀木狼毫和一沓毛边纸。

“毛笔和纸就给你了，到家先写写看。”他瞧了瞧天色，“天不早了，你家远，回去吧。”

　第二天，我就开始跟廖爷爷学书法。

“这研墨，实际上是研心，要沉得下来，细细地研，反复地磨，宿墨必须要清洗。”

“廖爷爷，为什么您的墨写出来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呢？”

“我研的是松烟墨，砚台也是天天磨过后清洗。”

“那现成的墨汁和墨锭磨出来的墨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着呢。你写久了就会发现，研出来的墨更顺手，更匀一些。这也是我家从来没有墨汁盒的原因。”

我捧起一块墨锭，仔细端详着，廖爷爷哈哈大笑：“你要是想研墨，我教你就是了，又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要想磨好，还得下一番功夫。”

说完，他拣出一块墨锭，在砚台中加入少许清水，向我演示起来。“这磨墨，要注意轻重、控制快慢，磨的时候身子要正，墨锭也要放平正，就像做人要‘正’一样，不能乱磨，不然调好汁后完全不能写。除了注意技法，还得认真。记住，是认真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又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少能静下心来对待书法了。每天捧着个手机，就知道玩什么游戏啊抖音啊，聊天连字也懒得打了，干脆来语音！唉，这书法，可是几千年传下的无价之宝啊，连联合国都说是世界文化遗产呢！”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爷爷如果不嫌弃，我就当您的关门弟子吧！”

廖爷爷疼爱地摸了摸我的头，说：“好啊，看好你！”

就这样，我在廖爷爷家临池半年多，小学也就毕业了。

放暑假的那天，我骑着单车，驶过泥泞的小路，在燥热的风中穿行，心情很不平静。

进了门，就见廖爷爷正在临帖。我走到他身后，静观他笔走龙蛇。许久，他将笔搭在砚台上，举起宣纸认真地打量。

“廖爷爷，怎么不开风扇呀，这么热的天！”

“你来了？哎呀，刚才没看到，快坐吧。”廖爷爷搬过来木椅解释道，“是有点热，不过开风扇之后宣纸会被吹起来。俗话说，心静自然凉嘛，来，你来看看我刚写的，像不像王羲之转世？”

我笑了，廖爷爷也放声大笑。

在廖爷爷的指点下，我写了一句王维的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廖爷爷看了又看，向我直翘大拇指，“神采清秀，稳而不俗，很有柳公权的风格啊！小子有天赋，进步蛮大的！”

“在师傅面前，现丑了！” 我嘿嘿傻笑，然后告诉他，“廖爷爷，我们放暑假了！”

“好呀，那以后就可以天天来了！”

“这个暑假要去外地，而且以后……”我提了口气，小心地说，“可能不能来了。”

“没事，我知道你以后要到城里读书，忙——那书法这一块就先放着吧，这个暑假好好玩！”廖爷爷一脸风轻云淡，让我有些怀疑，我分明看到他的手抖了一下。

我们都沉默了。

以前逢年过节，廖爷爷总会被请到乡邻家写对联，乡邻们对他可尊敬了，可近几年不同了，到处都是出自印刷厂流水线的现成对联，每家楹柱上都是千篇一律的样式，再也没人请他写对联了。

他说，从那以后，就落下了一个手抖的毛病，每次收笔都会有墨渍溅出。

看得出来，他多么希望我能传承他的衣钵。

他望着我，眼神复杂，说：“不敢想象啊，未来的一天，学生们都在手机上写字，我们的后人，最终会忘记汉字的写法，忘记书法之道……”

我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低下头。

他拍拍我的肩，故作轻松地说：“没事，让我给你上最后一天课吧！”

那一天，是我一生中最认真的一天，每一笔，每一画，都注满了十二分的专注。

离开廖爷爷很久了，他的那句话，还一直在我耳边回响：“这做人啊，要像这笔，柔中带锋；要像这字，藏头护尾；要像这墨，方正质朴……”

地址：湖北省仙桃一中文学社办公室　陈雄　老师　转　汤余锋　433000，电话：13886997526，QQ：326706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