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 1） 草履以往杏林三千 张艺玮

爷爷走的时候正是盛夏。山间的夏天很美，微风吹拂，药香扑鼻，花海如潮。我坐在桌前静听花潮声，桌上零零散散放着几味药材，淡黄的信纸垫着，上面没有留一个字。忍冬，合欢，旋覆，相思子。离去的人何其自私，绝口不提当归，他为你熬好噬骨的怀思，要你用余生细细品尝。独活，性温，味辛而苦。他不说归期，却愿你独活。
    ……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飏青旗、流水桥旁。
    在天热之前，小屋内外的活儿开始多起来。爷爷只是做，几乎不说话。我和他一起收了山间的忍冬，拣出忍冬幼蕾，把青白色的花蕾铺开一些，又劈了些许木头，摞成井字，上铺草席，把处理完的忍冬花划成一块块风干。
    忙完了所有的一切，盛夏还没有到来。爷爷，站在小屋前看看南边的天色，用一段麻绳扎了裤脚。他抄起那个装过忍冬花的篮子，看着我，我知道他要领我出门了。我们一前一后，狗跟在后面。
    记忆的梗上，有两三朵娉婷，披着情绪的花。漫山遍野忍冬藤，大半缠绕于荆棘之上。爷爷说每每两者并生，不是荆棘倒在忍冬上，忍冬不得不忍痛生长。而是忍冬主动伸出触手，拥抱荆棘，缠绕生长，相互依偎。面对巍然不动自我封闭的荆棘，忍冬选择了温暖向善。通忍冬药理，其藤老枝微苦，嫩枝微淡，清热解毒，疏风通络。
    不论春、夏、秋、冬，或是清晨、白昼、傍晚、深夜，不论是在月下、林中、风前;或者是在下雾、结霜、飘雨，只要爷爷领着我在药山花海间穿行，随意地左转右转，到处都有值得嗅，值得听，值得感动和学习的事物。
    他常吟“朝露之清爽可爱兮，晚霞亦明媚而动人”，爷爷他想让我成为一个如忍冬般温暖向善的人，我想。

    每年的五月初五，整座山沉浸在合欢的香气里，如静水流深。在那一日，爷爷从未忘记从抽屉最底下抽出一张经岁月揉搓而泛黄的纸儿，上面的字迹依稀可以分辨：
    “人参合欢，
      半夏沉香，
      相思子当归。”
    不知是他寄她，还是她送他，我竟也不曾问过。只是想起奶奶的话，那年夏天，于千万人之中，他们乍然相见，陡然相合，心火相燃，便如这盛夏一树的合欢。数十年光阴，凭着这一剂中药情书，他们相知相亲，昼开夜合，归心安神，恰和合欢之效。
    正是那年的合欢、当归、半夏、相思子，调了半生情思。“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奶奶古稀，其亦耄耋，爱情早已修得慈眉善目，而这世间的一切也再不及对方欣欣向荣。

    桑弧蓬矢之志远去，爷爷一如往常，随风赋形临风卷舒，信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诸花皆升此花沉，行水下气益容颜”此药谚为爷爷生前多年行医治药之根本。旋覆花以其行水、下气、降逆止呕之药理大异于其他花所具有的轻扬、发散、清热之功。爷爷借其理，彰其节，轻用锋芒，深藏若拙，十余年如一日救死济伤。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爷爷的低调沉稳，造就其韬光养晦的智慧与自然独立的品行。他那谦卑的骨子里，流淌着江河。诸花皆升，旋覆独降，他愿做辛温苏叶，愿为苦平荷叶，更愿化作旋覆独降于烟水之中。

    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爷爷他是一支焚烧中的香，在香气散发中，徐徐燃烧，灰烬落下，无声无息。

作者姓名：张艺玮

学校：舟山市舟山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9班

指导老师：盛臣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