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

传承

爷爷在看京剧。

放学后，还拎着鼓鼓囊囊书包的我被母亲匆匆拎进车子里，一溜烟地冲向附近的医院。刚踏出电梯门，我就看到一群亲戚在电梯间围成一圈，像一群特务在开接头会。仔细的看，大伯，二叔，姑姑姑父都到齐了，还有些陌生面孔，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大伯看到母亲，有些不满地说道：“怎么这么慢，大家都到齐了”。

母亲堆起一抹歉意的笑，说道“抱歉抱歉，接孩子慢了点。快点，快回去看看爷爷。”后面的话是对我说的。

我慢慢推开漆黑的房门，里面只有一台电视机在闪耀着。光影变幻之间，我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忽隐忽现，不禁有些害怕，那脸却忽然转向我这边，声音却极为熟悉，“是尧啊，你来了”灯也忽然开了，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那是爷爷。

我心中的那点害怕顿时烟消云散，把书包一丢，跑到爷爷旁边，亲昵地蹭蹭他的额头。“我就知道你怕黑，现在看到爷爷是不是有点陌生啊？有没有发现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爷爷笑道，用左手摸摸我的脸。我看到他的右手绑上了厚厚的绷带，隐约可见肿胀的肌肉，问道“爷爷你是摔倒了吗，搞的这么怕人。”

“是啊，摔着了，身体吃不消了，就变成这样了。”爷爷说道。“连扁担都拿不动了。”

“那就不要拿了呗，反正有这么多人养你。”

“可我闲不住啊，什么事都不做也是很难受的。”

“哪里难受了，我读书想闲都闲不下，觉都睡不够。”

“你是年轻啊，年轻就应该拼搏，就应该吃苦。”爷爷笑着说道，发现我有点不开心，颤颤巍巍地把遥控器递到我手里，说道“爷爷不会调电视，你来帮我吧。”

“要换到几台啊”

“11台”

我从来没有换到过11台，因为上面一般都是一些装扮的奇奇怪怪的人在那里打打闹闹，咿咿呀呀地唱着，还有一些听起来完全无美感的背景音乐，只有单调的，连续的声响。我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人看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这种东西早该淘汰了。

可爷爷看的如痴如醉，他紧紧地盯着上面的人物，就好像魂都被勾去了。那唱声好像一句句咒语，将爷爷带去那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

“爷爷！”我有些不满地叫了一声。

爷爷忽然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我看不懂啦，你给我讲一下吧”

“这个学问可就大咯”，爷爷笑道。“可你还真问对人了。这可是我们国家的宝贝啊，是国粹啊。这叫京剧，是中国五大剧种之一，哝，就是用那个叫胡琴的东西伴奏的。”他指着电视屏幕说道。“上面有4种角色，分别为生，旦，净，丑。生，是生命的生，意思是一些男英雄。旦，但是的但去掉单人旁，是女英雄。净就什么都有了，我也说不清。那丑吗，就是你们印象中的小丑，出来搞笑的。现在放的，就是那曲霸王别姬，真是有味道的一首曲子啊。那虞姬，当初可是梅兰芳主唱的，那场景，想想都让人兴奋啊。”

“可我连它在讲什么都不清楚诶，好歹给我个故事简介吧”

“好好好，它是在讲秦朝末期。秦朝你知道的吧，就在那时最有能力称王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刘邦，一个项羽…”

窗外，繁星点点，无数双晶晶亮的眼睛瞅着病房，不知在想些什么。在他们视线聚焦的地方，老人正在尽其所能给孩子比划着那个过去的世界，一会摆动作，一会摆表情。老人的眼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像一直点亮的蜡烛，正在努力地燃烧，为孩子照亮尘封的过去。

那是属于灵魂的烟火。

“好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要知道，京剧，可不只是在哪里咿咿呀呀的唱，和一些打扮奇怪的人在那里无意义的走动。”

“那是过去的中国的灵魂所在，里面有人们的哭，笑，和泪”

“每个人都能在里面找到属于自己的一个位置”

“那是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啊。”爷爷说道。说完，他就躺在了床上，有些气喘吁吁，显然费了些力。

“渭尧，来吃晚饭了”，外面传来母亲的声音。

爷爷看我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说道“先去吃晚饭吧”。

“可是没人陪你了呀！”

“没事，不是有大伯吗。”爷爷指了指门口的亲戚们。

“哦，好吧，那。。。我走了，再见爷爷。”

“嗯，去吧去吧，要多吃点哦，这样才能长高”。

“知道了爷爷。”

拿起书包快步离开病房，我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爷爷你晚上还有时间吗，我还想和你聊一聊。”

爷爷愣了愣，脸上浮起一层感伤，笑道“当然可以，你想什么时候聊就什么时候聊。”

“那可不能反悔哦。”

“嗯，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