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1 茶缘 傅航颖

·1  背茶客肩上的担子

微雨淅沥，像是初恋的姑娘在浅吟低唱。伴着空气中缓缓柔过的清风，茶香飘满了茶屿的山前山后。一条条空荡的青石路上，只有孤独的背茶客的身影，在大山大川的背景下，略显渺小。他们挪过狭窄的山路，踏过清浅的泉流，攀过陡峻的岩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往返于山与镇之间，如果没有意外，绝对是简单重复的，但意外正是背茶客单调中的生活。

“听说，今儿有一个新人要来啊。”

“是嘛，不要命了吧。近十年来出了不少事故啊，死的伤的，算算也该有三四十个了。别人都尽量避开这，这人倒好，凑上来了。有点新鲜啊。”

“这有啥的，咱们这赚的多啊。看看这茶屿山，哪有比背茶赚的更多的，虽然危险了点，可金子诱惑力多大啊。”二衣和大竹兴致勃勃地聊着那个未曾见过面的新人。

只在这时，从桥上走过来一个人。

“请问你们是背茶客吗？你们好，我是新来的。”

“你？别开玩笑了。穿着蓝色白底衫，还有布鞋穿，怎么都不像啊。不过，要说你是商人的儿子，也不像，不会真的是新来的吧。”

“你好，我叫江止。”

就这样。江止成了一名背茶客，尽管他只有17岁。

茶屿是一个偏远的小山头，因它离城较远，仿佛隔断了开，便被取名为屿。而屿前面的“茶”字，则是这儿的山坡处长着出了名的好茶。明儿是七月初七，根据茶屿的习俗，结婚的情人会很多，对茶的需求量更是成倍上升。妇女们昨天将茶采下、晒干、加工、装筐，背茶客们等待四道程序完成后，今天一大早便开始从茶的征途了。

“起床了起床了。”大竹雄厚的声音荡醒了睡梦中的江止，睁开眼，这始终是一个新鲜的世界。五六个客友睡在一张长几米的大床上，房间虽然只是泥土砌成的简陋的住处，但这也让江止感受到了几丝温暖之意。不过外面好像下雨了，雨点从房檐上滑落，打在地上，和黄色的泥巴溶在一起，地面湿漉漉的，让江止浑身难受。虽然他来这已经几近1个月了，但老背茶客们始终不知他来的目的。每次询问，他都是结结巴巴，无从开口。

他们出发了。今天天公不作美，雨水让地面有点湿滑，一脚踩下去鞋子都陷了大半部分，是真有点难走。虽然江止料想过途中的艰辛，可这一步下去陷大半只鞋子的情况可真是难了他。“没事的。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慢慢来就好了。多注意点山岩，可千万发生滑坡啊。”二衣注意到江止艰难的动作，试图用言语来稍加安慰及提醒他，可不难看出，二衣的心里也略有担忧。

不知几小时过去了，出发时天还是蒙蒙亮，现在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可是他们的行程依旧缓慢，步履维艰。“还有多远才到？”江止刚想发问，只听耳边传出一阵巨石翻滚之声，岩石塌了。“快跑啊，山体塌了。”一片慌乱之中，已不知是谁的呐喊声了。突然，江止就感觉整个人一矮，脚下就是一松。还不容他多想，人就开始往下落。慌乱之间手脚乱抓，也顾不得痛不痛了。可能是老天都可怜他吧，最后抓住了一块突起的崖壁。终于，大山停止了咆哮，江止被二衣他们拉了上去。

看着身上的黄泥，和滑破的伤口。江止突然笑了起来，一时间大伙都笑了起来。“你小子可真是命大！”大川拍了拍江止的肩膀。

背茶本就艰辛，他们都命其实都掌握在这山手里了

这时，眼前浮现出了他的父亲——因为大水而离开的背茶客。

·2庙里一把长命锁

“秀娟，别伤心了，你还怀着孩子呢。人死不能复生啊。”只见一家里布置着白巾白衫白盖，俨然一副丧礼的模样。原来昨晚秀娟丈夫出门送货被大水冲的无踪影了。“老江——你去哪儿了啊。孩子还没出生呢，你怎么就走了啊。不，牡丹，他，他一定还活着。你快去把他找来。快去——”秀娟整张脸被泪水浸湿了，眼睛肿的不成样子，拖着个大肚子在地上直呻吟，突然，眼前一昏，晕过去了。

自那以后，她整天以泪洗面，还经常一个人跑去山边，等着丈夫回来。而肚子也越来越大，直到临盆那天。

本以为大水夺走了自己的丈夫，会弥补一点给自己，可，就连这个孩子，因为自己怀孕时哭的太多也患上了重病。她不知道老天为什么对她此般残忍，有时她真想随丈夫去了，一了百了；可望着这怀里哭泣的孩子，她又于心不忍，不能让他成为没娘的孤儿。秀娟打算振作起来，于是抱着孩子四处求医，但终是无果，家中因丈夫背茶攒起的积蓄也一天天殆尽了，本不富裕的生活更加贫困了。

一天，秀娟去隔壁村求医时，偶然间经过一古庙，里面的老和尚正走出来，看着怀中瘦弱的孩子，说：“来庙里求把长命锁吧，保平安的。”她一听，说不定真能够让孩子安生下来，便回家换了身庄重的行头到庙里来。

这座庙显然有了上百年的历史。庙外是石块铺成的二十层台阶，红色的庙墙配上黑色的庙瓦，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凸起的飞檐上停了几只小鸟，似乎被庙里的氛围惊着不敢叽叽喳喳。走进庙内，一座高五米的观音像巍然耸立在庙中央。以前虽也常来拜佛求平安，可始终没觉着庙的氛围有多沉重。老和尚见秀娟来了，便让她按程序来。她先跪拜再求锁，心中祈祷着这锁能让孩子好起来。只见这锁挂到孩子身上的那一刻，孩子顿时停住了哭声，仿佛就如神仙在身边安抚一般极为有效。

“长命锁，长命锁。锁的住一时，终究锁不过一世。是锁终有断的那一刻，这孩子始终还是有一劫要过，这也只能看他自己。”老和尚语重心长地说到。

    也不知道真的是锁住了，还是什么，至此这孩子就一天天好转了。

17年安生的日子就这么一晃而过，那个只会哭的小孩也逐渐长成了一个男子汉。那锁，还一直挂在他身上。但那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裂痕。

“江止。不好了。你娘晕过去了。”坐在江边的他听见隔壁大婶的喊话紧忙跑回了家，只见娘躺在床上。

大夫检查过后，说是劳累过度引发的晕厥症，以后需要多注意。江止内心无比的愧疚，母亲已年迈，却还要勤苦的劳作以致伤了身子，自己却像个小孩子，整日受母亲保护，不能撑起家。于是，他便下定决心去赚钱养家，给母亲治病。

听隔壁大婶说，背茶客赚的很多，他便打算去试一试。母亲曾经对他说过父亲的事情，本以为母亲会强烈反对自己去尝试这个危险的职业，可没想到，母亲同意了。

·3 中药店里的泪水

经历了上次的艰险遭遇，江止自此以后的背茶旅途更显得格外小心，他知道，要想给母亲治病，首先自己得平平安安。一个月的背茶客生活即将收尾，在这儿，江止遇见了好兄弟二衣和大竹，当然他也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月钱。但他内心始终有一个巨大的困惑盘旋着，为什么母亲会同意他去当背茶客。

江止带着领的月钱，来到了大夫家——中药店。

“大夫，我给我娘买些中药。你帮我拿最有效的吧。”

“这个——还是算了。不说了。我帮你拿，等着啊。”大夫语无伦次的，仿佛话中有话，但由于江止心急想回家给母亲熬药并且弄清那个问题，也没多在意。

配完药，江止拎着一包药快步走回了家。这时，他娘正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织着毛衣，像是给江止的。

“娘，我今儿领了月钱给您买了药。我去给您熬了喝吧。”

“儿啊，以后领到钱别给娘买药了，自己拿去买点好吃的。”

“娘，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您含辛茹苦17年把我拉扯大，现在您生病了，我当然应该孝顺您了。对了，您到底为什么不阻止我当背茶客啊？”

“儿子，背茶客在外人看来，可能是危险的、不值得干的职业，可在我眼中，这个职业是对于初心的坚守。娘文化水平不好，但娘知道，这是咱们山里人对于外界的一种向往，背茶不仅传递了茶文化，更加让咱们山里人有了解外界的机会。虽然你爹在背茶途中出意外了，但我相信只要我们的心不变质，老天不会这么无情的。” 江止明白了母亲的心，转身去厨房熬药了。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母亲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儿啊，一定要坚持下去。娘患的是不治之症，你拿月钱给我买药也无济于事啊。娘不告诉你真相，是怕你接受不了这事实。别怪娘。别怪娘。

“娘，药来了。趁热喝。喝完你的病就会好了。”看着儿子满脸的兴奋与期待，母亲只好打算再将真相瞒一段时间。

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江止依旧每天当背茶客，从山的这边到山的那边，虽然路途艰辛，可他只要一想起能靠自己的力气给母亲治病，就浑身充满了能量。虽然他每月拿药给母亲，可母亲的病始终没有多大的好转，最近只有卧床不起，竟然还咳出血，江止决定去大夫那问一问： 

“大夫，为啥我娘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这个——”

“大夫，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总是吞吞吐吐的？”江止开始有些怀疑。

“孩子，实话告诉你吧。你娘得的是不治之症，晕厥症是你娘让我这么说的。她不想让你伤心难过。”说完，双手扶着江止的肩。

“为什么，我娘的病明明就可以治好的。你一定是在骗我，这是为你的药找的借口啊，这是借口——”江止撕心裂肺地呐喊着。“为什么我娘这么善良的人，会有这么悲惨的命运！老天不公啊。”说完，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回到家，瘦弱的母亲早已奄奄一息，无法下地走路，只是一人躺在床上。看着儿子脸上的还未拭干的泪水，母亲察觉到：“儿啊，别伤心。不要怪老天，这就是我的命。我很感激17年前的那把长命锁，它保了你的平安，现在娘也该走了，陪你爹了。儿啊，要努力活下去，去感受人间的美好。”用力的吐出最后一个字，母亲的手垂了下来，她永远地离开了人世间，去向了另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3天后，是母亲的葬礼。江止看着灵柩里睡着的母亲，内心如水平的江面，无波无澜。他摘下了身上的长命锁，挂在了母亲的手上：娘，愿它保佑你平安宁静。下辈子。我还是你的儿子。我不再恨这个世界，我会怀着平和的心去生活。你会在天上看着我，我会成为你骄傲的孩子。没有母亲的生活，让他内心空了许多。但这无法抽离出他的灵魂，因为母亲依旧在他的身旁陪着他，给他温暖。

以后的茶屿山依旧是烟雨朦胧，这似乎已成了常态。满山的茶香味，给孤独的人儿带去了丝丝慰藉。

有片茶，始终等着他们去运送；有些人，始终等着他们去思念；有些初心，等着他们去坚守，有些文化，等着他们去传承。

浙江省开化中学 高二（5）班 傅航颖 

指导老师：葛爱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