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组题号2】千古灵魂的驻守(何妍)
一
这是他带我翻过的第二座岭。
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期待的样子了。山坡在缓缓下落,他的脸廓在雾气弥漫中逐渐清晰起来。
来部队的第一天,我在欢迎声中夹杂的疲惫中渡过,大家好像都挺累的,虽然西北的夜晚仍然篝火敞亮。在晚后收余之际,每个人都倒在稻丛上,搀扶着,先前的舞蹈化成音韵催着人入梦,月光皎洁却不能覆盖好这欢后的落寞。我想了想,将葫中的酒倾倒了干净,替旁边多动的朋友收收他赤露的脚裸。也是这时,我才对上你漆黑的双眸。
你静静的坐在不远处,悄无声息的融合在这寒风里。接过我空荡荡的葫瓢,趁着最后一焰的绽明,我凝视着你被夜包裹的热勇。你绿色的布料明明生硬的很,却被映照的柔和,那时,我脸红的像窥看了你内心的少女,开始明白你言不由衷的苦衷,开始顿明你的期待与使命。
二
土坡已经平了,到平地了。阳光从身后打照过来,由远到近,好像就在一瞬间打开了上帝的窗户。路前也不用再摸索着前进了,可他却绊了不少次。他憨笑着回头,望着我,对着那束心生的光彩,畅绵无索。他似乎有些羞涩,拉着我的衣袖,像是怕丢失的孩子,依附着面前比他还嫩弱的人。
记得那天清晨,荆棘篱上,王师领着我们一路人转移策地,你拼死在身后掩护,一路的荆棘花开,鲜血淋漓。你生死路上奔跑,死撑着最后的防线,我不记得你有多少次大喊,不记得有多少枪击射下了多少只天空翱翔的鸟,不记得我有多少次回头却被前面死死拉着,只知道模糊凌乱的碎片里有双润湿的手使劲的推着我的背脊,柔软而又无情的决断。
我犹然记起你的头发在唯一粉色的烟雾里拉的锋刃,像针针的银丝,在岁月的积攒下终于露出。我还是没有坚持住,哭着嚷着在队里呆坐着,那日的黎明好像全给了你,我却连丝丝光明也没有感觉到,我躲在阴霾里,就像刚见面的你一样。最后你回来了,你拖着千仓百孔的手臂回来了,泪痕在你脸上显出,愧疚之色像是在安抚我唯一的表现。
我们都没有讲话,匍匐在草地上,一片寂静。王师仅仅重复了句,你回来了。梗塞的吞咽声,别过脸的背后,却都含着不知名的泪水,好像我们几个都从生死线上被拉回来了,不知是喜还是悲。可你却好像是不懂事的孩子,咧嘴一笑,黄黑的皮肤非要展露那一点白莽,刺的我的心颤颤的陨落,像石子无端的跳动,心慌的让人无言而欲。
三
上了火车。喧潮的气息闹的你喘不过气了,你紧紧的攥着我的手,攥着那张通往别方的通车。你还是服了软,我偷偷换了一张坐票,我说老百姓看咱不容易,特意的给了军票,也只有你,明明本身坐着就已经大高个了,还要站起来傻乎乎的向售票员鞠一躬,弄得人家满脸潮红,你却不符景意的把脑袋砸在车厢上。哐在我心口,酸梅的青涩绕上鼻尖,我赶紧把你按在位子上,小心翼翼地帮你揉去疼痛。
四
在窗前,你依靠在我肩膀上,沉重的身子好像终于找到了鸟虫的栖息之处了。你笑着,眯着眼,垂着头,像是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快乐。我掩了掩自己湿润的眼角,吸了吸鼻子中欲流的难感,轻轻转过脖颈,看向你。
你的侧脸在阳光下第一次那么放松,没有了昔日的紧迫,紧皱的眉头也终于随着暖风化开,化成云翳的色彩。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也不必做那红色旗帜里的血色或星色,你只要安静的躺在这阳光下,坐在安静的凳椅上,不用因警报而奋不顾身,不用离家那么远,不用偷偷的只在黑夜里疗伤,当风灌满你内心的空缺,你说你就只爱这片土地了。
你躺在简陋的帐房里呜咽,手臂上与左腿的鲜血凝结成血茵,凝固着撕心裂肺的思念与永远的坚持。你挺过去了,在数个生生拔下子弹的痛楚下,你咬着粗劣的木棍,在深夜低吼,在生死中挣扎。你还是活下来了。
我说我真是服了你,每次死里逃生,每次大难不死。你笑着说,你命大,以后一定有福享。我帮你穿上衫衣,血蔓延开在汗液中游动,坑坑洼洼的洞布满了你的后脊。我忍住泪水,替你穿上,你背对着我。你在哽咽着,死撑着不让泪水划的太过明显,你怕狼狈,你怕面对我时太狼狈。
一片静谧下,蟋蟀的雀声也仿佛进了心。
你说,你走吧。
我至今都记得那时你背对着我,朝我摆了摆手,帐子被狂风吹的猛摇,我多怕你回头看到我泪流不止的样子。可我明白,你不会回头的。即使我明白你有多舍不得,你仍然不会回头的。
因为你说过,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五
后来,我走了。我选择在春天离开的,尽管在西北的凛冽下没有什么四季之分,我还是执拗的选择了杨树变盛的那刻离开的。那日,部队里已经没有了以前的人,二虎和肖言也没有了音讯,三三两两的都是后来党员新插进来的,他们脸上的生机像极了一开始我来的容颜。
我望着他们沉默着,你望着我沉默着。
临走了,你没有跟上来。是王师送我的,到了山岭上,王师说他还要招呼着“新人”,便送到这里了,他说他希望我能再回来看看,等祖国境况变好些的时候。他钻着火苗,垢草舜着星火,燃起熊熊的篝火,映在天上,化在云朵里。像火焰山,可又不像,我还没有见过,什么是火焰山呢。
回去的路,风很大,比我想象的还要猛烈。好像杨树是盛在冬季,在暴风的拍击的反复里,我恍然想起,可实际上,我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
风吹开我脖子上的棉布,刺骨的冰冷黏着水打在我的肉体上,骤冷。你果然来了,从背后急速走来,挡在我面前,挡着寒风,抱着我,裹紧我。可我不识趣,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你,我朝你大吼,即使我一张嘴就被风灌满嘴囊,即使我自己耳边都是风的呼啸,即使我听不清我在说什么,即使结果还是不会变,我还是在用一切可行的灵魂来问你,为什么。
你好像突然泄了气,你抱着我,很用力,像是要吞噬我,紧的我都快透不过气了。
突然,我感受到了。你哭了,你的泪水很炽热,很滚烫。比日本火山喷发还要浓烈,它化开了此时的严寒,化开了我们内心的隔阂。你好像说了什么,但我没有听清。我只是一个劲的哭,一个劲的难过,最后我都忘记了我们怎么到火车站,怎么买了票,怎么入了座,我只知道那天风里,你把所有的解释化成一个吻,清除了我所有的疑惑,解释了你所有的原由。而我,深受感动。稀里哗啦。
六
最后我是乘着这部火车走的。那天的情景很好,你站在火车外对我微笑。你的身后是座大山,黄土,我知道,那是你用生命去保护的东西,那也是你最没办法,最爱的东西。我明白。我想着,即使我心里还是萦绕着不甘,却还是硬生生被吞下。既然你快乐,我也快乐。
你说,你会等我,等我回来。
带着我,回你家乡看一看。我应答,好。
七
火车总是这样周而复始的运转,明明逐渐与天相际的土地,却还是会有一天分明开来。原来山和天还是不能连起的,原来一切还是完全没有气色的。
不记得经过多久,我才到了南方,奔波的时光总是显得格外的漫长。在南方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去见了见不一样的部队,我也汇报了属于你那边驻守的情况。这几年来,一直也没有再去找过你的消息,我想,你或许一切都好,毕竟新中国成立了,以往的屈荣都可以消散,我真的很快乐,替你快乐。
记得前年,听消息你从前线被调到了边疆了。我想,你会微笑着躺在国界的一端,在那里笑着,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步步惊心了吧。
也是昨年,我打算去你家乡看看,说不定可以遇见你。可是打听了部队里的消息,关于你的,好像都不是特别明确,探访了几家,还是没有音讯。
今年,我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见见,我已经年华不在了,这桩心事是一定要了的。我去部队里打听了一下你现在具体的分配地方,便去了。出发前,我没有跟任何人说我要去看你的事情,毕竟我希望我的到来能给你带来不一样的惊喜。不同于岁月,不同于憧憬。
八
我到了。
可挺可惜的。没有遇到你。
发现王师也在那里驻守着。在西北的国界边。
隔着山脉,隔着思念。
那儿的天气比以往要好很多了,铁路铸建的街道,在偶尔的土面上生生划过几道疤痕,我想这对于你们来说,几乎没有变化,少了的只是战争与硝烟。我想,你也许也不会很习惯吧,毕竟你们都是从以往带过来的老兵了,怎么也会觉得生活少了点激情。
这边要开始种树了。王师对我说。他苍老的脸庞上的胡渣开始消退,光秃秃的下巴上生了几根黑色的发丝。他说,他其实一开始就不是队长。你和他同岁,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吧,家里人就把你送到这个地方来了。比起他,你更能吃苦,无论是父母把你托过来还是如何,你都没有过问。每次荒郊野岭之中,没有了粮食,你会想办法进入深林,去水里,去野地里,去捕食,而他更多的是呆坐着等待或哭诉。
很久,他在你身上学会了很多。
我问他,那为什么你没有继续做队长。他说,那天你来的时候,他才对我说他不想继续冲在前面了。他说他从你眼里看到了外面带来的希望,他觉得他还有希望,他想回家看看,他想要抓住这黎明前的希望。王师欲言又止,他望着远方,一席地上滚爬的生机。
我走到他们的帐前,扫了扫,都是些生色的脸。陌生的交错的迷茫的脸。
他们与我对视着,更多的是强表达出的善意。
我望向王师,他好像洞悉了我的目光,朝我无奈的点了点头。在笑着,牵着嘴角,是勉强的笑啊,就像那天,他目送着火车离去的样子。目送着希望离开的样子。我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九
火车缓缓停下了。
他却是不醒了。他闭着眼,睡在阳光里。他看不见这花草香郁的南方了,他看不见面前的家乡,他的家乡很美了。他可能想不到吧。他一定会赞叹,如果他醒来。
街上播放着龙的传人,红旗的飘枳在北京升起。
“别人土地上我成长 长成以后是龙的传人”
我怎么会找到你的家乡呢,你说你就属于这片土地。
无论时代如何变化,我知道,你一直都会在西北的那片寒风里,即使你有多思念,即使你有多不忍心,你还是会在黑夜里坚持的站立,悄无声息,融入黑夜最阴暗潮湿的境地。
你说,你属于这儿。那风里我听不清的话语,是你在低喃这千古灵魂的驻守。
作者姓名:何妍
学校:浙江省湖州市第十二中学
年级:初三
班级:6班
指导老师:王 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