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物语
拉开窗帘,清晨的微风仿佛荡秋千一般从外面吹进。
四月的风。
四月的风中没有胀鼓鼓的硕果的丰腴,尝不到甜美的果汁,有的是一种和谐的温馨。那种温馨可能潜藏在傍晚时从烟囱里吐露的炊烟中,炊烟袅袅,以一种比天鹅绒还要轻盈的姿态游向村子南边的山丘。不过现在离傍晚还早着。此时,大人们正陆陆续续地赶往山丘。他们的腰间捆着小箩筐,箩筐里不久将盛满嫩绿茶叶;他们在山间的小路上载笑载言,言语中飘荡着茶叶的清香。
“昨天摘了多少斤茶叶啊?”
“我们家这还缺着人,就我们几个人还真不够摘……”
“你们家中的白茶怎么样啊?我们的茶叶叶子都有些大了”
家乡的四月,是忙碌的采茶的季节。镇上就有白茶市场。还在某种牌子的包装袋上看见“宋徽宗曾在某某文章中提到白茶如何如何”那实在是挺令人欣喜的。
我喜欢四月时节家乡的一切:绿色的白茶,茶的清香,茶水的温润,带着圆边草帽并且腰间系着箩筐的打扮,淳朴和谐的气息,粥似的淡淡温馨的一天……
奶奶泡的茶水放在餐桌上。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茶水,沁人心脾。文言文中提过的甘露也不如此吧。当然,若是一只杯子中的茶叶添多了,也会有一种小苦,却是一种容易咀嚼,能够安然吞下的苦,远远算不上涩。奶奶与这片漫山遍野的白茶中生活了六十多年,从采摘的时节选择到茶叶的存放,她都一清二楚,这点泡茶的剂量问题,自然也是熟能生巧。
我喜欢喝茶,从小的爱好,如同城里的孩子从小喜欢喝咖啡或者碳酸饮料一样。曾经在车载广播中听到男主持人问女嘉宾:“人从成长到成熟最明显的标志是什么呢?”
“这个,可从来没想过,是什么?”
男主持略顿一会,说:“其实很简单——从喜欢喝可乐到喜欢喝茶水呀。”紧接着是一阵大笑,一种故意拉开易拉罐喷出可乐的笑。
如此说来,那我岂不是一个成熟人了,虽然我现在仅仅只有十八岁啊。
当然这不过是电台用来娱乐的玩笑,却可以从其中略思一二。
可乐是从国外传过来的,它刺激过瘾,仿佛象征着热情,宣泄,向外的追逐。所以哥伦布去航海,他要寻找新大陆,一种征服的欲望催促着他的探索,印第安人的纯真,印第安文明的和谐从此消失殆尽。当然我所说的不过原因之一。
西方的画家习惯于各种颜色的艺术创造,印象派也好,野兽派也好,都是以画面感官入手的。印象派看得多确实有意境可品味,而野兽派我恐怕一辈子都接受不了。我并不是美术方面的专家,也只能讲这么点。但是中国传统的东西,我却更加难以言述。
只能谈一点点。
像茶香醇清远一样,中国的古人自始至终都有着修身修德的自觉性。有文化的在朝为官,没文化的在家务农,有条件的奔走于长江经商,没条件的在田园之中挥锄吟歌,不论身份地位如何,却都有种中庸的意味在这,像茶一样香淳;亦有人风尘仆仆,不辞千里去拜访故人或登山望景,像茶一样清远。达芬奇最远的行途也就从意大利到法国了吧,比起徐渭可要差上好多。郑和七下西洋的壮举,哥伦布知道也会汗颜吧。
最后说一点点。
我们古代的画,想必大家都知道,它们几乎都是黑白的,虽是单调,却仿佛隐喻了中国古人们淡薄外物,从精神深处体验自然的乐趣。这一点亦如茶一般,茶水自身就是一种味道。茶树在中华文化浇灌的大地生生不息,以至于现在街上卖的什么布丁奶茶,珍珠奶茶都不合我胃口,我还是宁愿花上一个美妙的清晨来品尝奶奶给我泡的茶。茶水中倒映出蔓延起伏的山丘,家人们在山腰上采摘茶叶。
而文化这东西,也像亲情一样通过茶传承下来。
农夫山泉曾有广告说:“贞观十五年,乌龙红茶东渡日本;一六一零年,中国茶叶传遍欧洲大陆……”
亲人们如同远销的茶叶一样,离开了家乡,当然没有茶叶走的那么远。但在这四月时节,姑妈姑父等人像往年一样准时。当然,家的亲戚都回来来帮忙了。他们心中有着如同大雁南归那样奇妙的的生物钟。上午渐热时,我拎着大大的玻璃杯子,里面装着自己泡的茶水,给他们送去。
他们的欣慰与喜悦溢于言表,笑容流动在一片绿流之中。四月的风从茶树中钻出,浑身是茶叶的味道,混杂着汗水的气息。它从我们的鼻梁间,耳畔处,沿着草帽轮廓倏忽而去,留下难以言喻的如同粉白小虫一样跳跃的遗韵。它蹦蹦跳跳,逃到地面上,我蹲下去想要抓住它。这时我看看见繁盛的绿叶下面的黑色枝干,不粗却很直挺。根部在大地之下悄无声音,却生生不息。它抚育着枝叶年复一年,纯真的绿色与清香亘古不变。
我站起身来,望向我的家人,他们会在月末离开,明年四月再来,年复一年,将来也会是这样吗?
难以言述的心思在这四月间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