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1+寻根+万倩
寻根
万倩
墙根上烟熏的旧痕,是故乡的皱纹;空气中蜡油的陈香,似是飘扬的歌声在荡漾,回忆犹如美人梳妆台上的镜子,再次搭起,已是容颜凋谢时。
——题记
年关将近,这是我在新加坡的第六十年了,我今年七十五岁。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又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也分别有了一儿一女。这样,我们算是在新加坡站稳了脚跟,有了一个像样的家。而老头子,就不提了吧。
这是我做木材生意的第五十八年,做木材,很累,很辛苦,挑选品种、勘察原料,这些到也还好,而要我一个女人家在酒桌上和他们周旋……唉,才能谈成一笔,可受不住这些,当时又来下什么南洋?
现在都好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从最开始的公房搬到了别墅,我跟着儿子住,两个丫头每周都会带着外孙来看我,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如果可以,我想一直留在顺德。
那里好啊,有吃不完的鲮鱼干;有带天井的老宅子;有羊肠小巷;有我青葱的少女时光;有我的阿爷和阿嬷;有我的,扎入心底的,根。
小时候我喜欢瞎跑,扎着两根羊角辫,穿着阿嬷做的棉布裙,赤着脚,踩在青石板上,穿过一座座洋白色的骑楼,很高,栏杆上还雕着花,和我熟识的这条街上的每个人打招呼。
而过年,阿爷会把桌子搬到天井下面光线最好的地方,铺上毛毡和宣纸,捧着那枝湖笔,仿佛一种仪式一般,开始写今年的对联。纸是红色的,染成的红色,用手指轻蹭皮肤便会着上一抹殷红,而我会把它涂到脸上,就像抹了胭脂,很好看。写对联的时候,对门阿爷战友家的男孩通常会过来,阿爷会亲热地叫他乖孙,执着他的手叫他写字。“横平竖直,笔锋要利而不显,下笔要准、稳,不拖沓,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你平时也要好好练。”而阿爷对我说,女孩不用懂这么多。
至于写的对联,无非是些“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之类的诗句,纸鲜红,让人觉得很暖,而顺德的冬天却不是很冷。这一点,新加坡和她一样,不冷,却充满了年的氛围,铺天盖地的红,家家户户的华人都贴对联、贴窗花,手写或者印刷。有时候我会想,这大概就是大家一起搭个伴吧,根不在这儿,一起模仿着记忆中的样子,再搭建一个寓所,聊以慰藉。遗憾的是不能放鞭炮,虽然说是为了环保,广东很多地方也都禁了,但是啊,作为一个老人,总觉得没点声响,就是少了那么点味道。
儿子家的对联,都是自己写的,老头子以前教过他。
说来说去,还是避不过他。
他就是我家对门的那个男孩,阿爷走了以后,阿嬷就跟着去了,把我托付给了阿爷的战友,后来他们下南洋,我也只得跟着。小时候我是不喜欢他的,因为阿爷喜欢他,后来吧,可能待在一起久了,他长得也好看,哈哈,加上知根知底,就在一起了。
成了一户人家,日子过得苦倒也幸福,我哄完孩子睡觉两个人就一起看账本,他累了我就去泡茶,很浓。后来他跟着运木材的时候出了意外,那是我痛却也怨他,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日子总要过,这么几年跟着他我也学到了点。
儿子的书法是他教的。在小公房里,他穿着墨色的长衫,执着儿子干净的手,一笔一划,嘴里说着阿爷当年对他说的话,大致让儿子要把老祖宗的东西传下去。新加坡说英语,但也有华文学校,但收费比较贵,我还是送他们姐弟去了,中国人绝不能忘了怎么说中国话,怎么写方块字。儿子的字有点阿爷的风骨,乖孙也跟着他学呢。
我有点想他。
他之前说想回去看看,人在的时候我们没能一起去,他走了,我得替他回去看看。新加坡的公墓,那么一格格的小格子,骨灰盒就放在里面,也没有亲人和他一起,他肯定孤单吧,顺德多好,他还能和阿爷一起写字,阿嬷还能给他做鲮鱼干。
我带他回去看看。
城乡改造,很多老房子都没了,骑楼还在,他回来了,也不一定能认出吧,有时候我想,我们不下南洋,现在又会怎么样。
“该到来的尚未到来,该失去的早已失去。”这一切,你是知道的。人们看一代代的老房子,怎样从原来的地平线上慢慢消失。过去的证据都在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从此,你可以再没有归去的理由。
我想回家啊,和你一起,摸摸那红纸,看你,再写上一副对联。
我们的根,扎在顺德啊。
作者姓名:万倩
学校:安吉县高级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8班
指导老师:林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