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组第一题 龙行天下 无问西东

红荷菡萏是我，蝶舞翩飞是我，大雨滂沱是我，狂傲不灭是我。

生于异常干旱的大暑，荷花塘边，会些呼风唤雨的小本事。

我原本不属于这里。

也罢，既然醒了，便与你细细追溯一番——

那年正逢大旱，我一出生，便被村民们认为是不祥之物。似蛇，非人形，自然是怪物。他们认定是我的出生，造成了村庄的灾祸。我至今仍记得，村民们被我怪异的模样吓得惨白的脸，和他们背过身去窃窃私语时颤抖的声调。往日一张张和颜悦色、慈眉善目的脸，竟也能显出那样可怖的神色来。娘亲无力反抗，只得将襁褓中的我放入木盆，置于屋后几近干涸的荷花塘中，任我自生自灭。

年幼的我，只见娘亲决绝的背影渐行渐远，始终未回头看我一眼。我将脑袋倚在木盆沿上轻声呜咽，淤泥里仿佛陷着一双双冷漠的眼，满心郁结化作一声怒吼。继而，河水徐徐上升，映着萎靡的荷花舒展身姿，发黄的荷叶碧翠欲滴。如果那时我并非沉湎于怨恨无法自拔，也该认为这皎皎月光下的荷花池竟是派人间仙境的光彩。

次日清晨，荷塘前迈着娘亲疲惫的身躯，怀中的淘米盆摇摇欲坠，风赶忙应着我，将木盆吹至石埠边。娘亲见了我，那双红肿的眼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欢喜，她不可置信地扶住木盆，却是欲言又止，一字未发早已泪流满襟。有时娘与我待的时间长了，便会听见有人喊：“百叶！”娘就勿勿把我推进莲藕深处藏好。原来娘的名字叫百叶，“百叶”，我喃喃着，“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荷花盛开，蝴蝶自来。这只蝴蝶竟是如此聒噪，和太阳同时开启新的一天，等到日薄西山才渐渐隐去。我无法离开这方寸之地，她便将之外的山光水色、奇闻异事娓娓道来。她还告诉我，我娘成亲之日，天上出现了金光发亮似鱼鳞般的云，经久不散，说不定——我是一条龙。

只一个月的光景，我已初显龙形，头顶缓缓顶出角来。原来，小蝴蝶说的是真的。

大旱使村庄早已无米可淘，但娘亲仍日日与我相见。她每每到河边，我就将荷塘内的五光十色细细讲与她听。说我已与蝴蝶许下誓言，待我成年后，万水千山，世间繁华，我们一同看……娘亲总笑吟吟地听着，时不时叮嘱我几句“天气凉了，千万小心冻着”，“塘内的食物可吃得惯”。偶有一日，娘亲虽应和着，却显得心不在焉。我着急地询问出什么事了，娘愣了愣，思忖片刻，叹了口气道：“如今这荷塘虽已恢复生机，但整个村子仍受着旱灾，水井全数干涸，农作物无法生长，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再无宁日了。”娘亲垂着脑袋，摇了摇头，转身拖着步子回去了。留下我一人独自望着这荷塘看了很久很久……

隔天一早，我在荷塘中远远望见村里一派热闹的景象，人人奔走相告——村里的井活了！一汪汪井水涌着清泉，正如村民眼中满得要溢出来的欣喜。我静静地用肌肤感受河水的微凉，村民们对水的渴望与我并无两样，我清醒地意识到，原来造福世间是一件如此有意义的事，原来这就是做一条龙的价值。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时日一长，村里人念在百叶的面子上不便多言，村长却知晓了。一日夜里娘亲又来时，村长带领一帮举着火把怒气冲冲的村民要讨个说法，他们妄言，若非我这妖兽，村里也不会遭受如此大旱。娘亲用她的怀抱死死护着我，神情坚毅，双手却害怕得颤抖。我用尽力气往水中逃撺，却快不过村长手起刀落，只一瞬，龙尾便失。我被疼痛与愤怒烧红了眼，忍痛将现出原形，尚未成熟的龙身一瞬间便有数十米长，只一跃便直冲云霄，龙鳞在月光的映照下射出着冷冷的光，怒吼一声足以令天公换颜。我并未作恶人间，体村民之苦引来水源，他们非但不领情，仍视我为妖兽，天灾人祸也安罪于我，我有何过？只因我是异类，就该受此磨难，就该被人孤立、毁灭？

顷刻间天空电闪雷鸣，滚滚乌云铺天盖地而来，势要水淹生灵。村民们惊恐的瞳孔中倒映着我漠然的身影，积蓄已久的仇恨伴着此刻的痛快蒙蔽了我的心，只要我一声令下，整个村庄便会不复存在。

突然，小蝴蝶不知从何处飞出，盈盈落于我的断尾处，化作新尾，霎那间，满身黑鳞褪作荷花。重获新生的我飞腾于荷塘中央，静静回想着与母亲、蝴蝶相处的朝夕，一幕幕浮现眼前竟是那样美好，那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安稳现世与温柔岁月。恍然醒悟，惊谔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房屋与惊魂未定的村民，才惊觉自己也成了伤害他人的可憎之人。以荷花为身，以心怀生灵为己命的我，才是真正的龙。我猛地冲向天空，将方才退而未散的乌云化作一场甘霖，给这片久旱之地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天，亮了。

在那之后，我便离开了这个地方。听说，人们采荷花荷叶制龙身，年年舞龙祭祀来感恩解除大旱之危的甘雨。他们唤我“百叶龙”，如此，我便也有了一个和我娘一样的，好听的名字。龙过之处，蝴蝶翩飞，荷花满塘。

我时常会想起那年夏天，想起娘与蝴蝶待我的好，有时也会想起村民们待我的“恶”。我不怨他们，世界如此广阔，却吝啬给予人一分纯粹的善意。我们领教了世界是何等凶顽，却同样感知到世界有其温存美好。正是那份美好，让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一条龙的初心，坚守己心，方能无问西东。

时光荏苒，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人间早已无需我去挽救。百叶龙已不在，盘居塘底，闲看人间的长亭流水，笙歌繁华。“百叶龙”精神还在，它存在于人们心中那份对美好的向往，人们带着“百叶龙”在世界各地舞蹈，在国际舞台上，百叶龙以精湛的技艺和磅礴的气势展示着东方舞龙的独特魅力，展示了一条龙找回初心的故事，展示了世界的温存与美好，展示着无问西东的勇敢与豪气，历经百年，百叶龙正踏着改革开放的鼓点，阔步前行。

                                                                                                                                      顾子涵

                                                                                                                                       2018.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