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传奇】 《嘉声阵阵》 郑圣鹏

嘉声阵阵

一

是夜，林嘉声蹲坐在未名湖畔的台阶上，烟卷在夜风里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放出的是暗淡的火光——将要烧到手指了，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双眼出神地盯着湖上的败垂荷花，思绪不知道飘到多少年前。

“儿啊，等你长大了，读了书，有才了，就回家来帮爸爸管厂子好不好？”同样是月朗星稀的夏夜，十三年前，老林这样对他说。

彼时正在捉知了的林嘉声突然停住手下的动作，思考了一会儿，他面露难色地说：“爸……爸爸，我想考大学，我想去大城市，不想在我们这穷乡僻壤呆一辈子，我也不想要管那个破厂子！”不知为什么，小嘉声很激动。

“什么叫破厂子！这是你爹我这半辈子打拼的结果，将来都是要留给你的！”老林像被戳中了什么，大声反驳自己的孩子，全然不似往日的温柔。

“妈妈是这么说的！要不是你整天忙着厂里的事，妈妈也不会这么早就……就……”林嘉声哭了，哭得很大声。

“你妈……你妈她真是这么说的！？”

许久得不到儿子的回答，老林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趴在了地上。

后来，林嘉声考上了北京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

再后来，北大的年轻老师突然收到叔叔的信，信很短，表达的内容也简单：父亲病了，厂子也病了。

黑暗里，人影抓了抓头发，猛得一口，把纸烟吸完，却因不甚熟练呛得咳嗽不止，不论怎么样，他合计明天回家了。

二

不知道转了几趟车，过了几个日夜，林嘉声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连绵的小山丘上是零星的茶树，山下大片空置的荒地闲田，车在泥泞的窄道上行进，不时激起向远方去的旅人的惊呼，林嘉声在这里下了车。

看着眼前原来在村里镇上都是数一数二的瓦房现在破败的境况，林嘉声来不及惊讶，他赶忙冲进屋里。

他的父亲就躺在那儿，消瘦万分，眼里的壮志也变得浑浊了，父亲费力地抓住他的手，对着他轻轻道：“嘉声，红火……红火也是我的孩子。”

此时父子间的隔阂早已消弥了，林嘉声回握住父亲的大手，说道：“知道了。”

林嘉声照顾父亲睡下，这才把叔叔拉到一旁：“叔，和我说说厂子的事吧。”

三

林嘉声直到今天才知道，父亲一手创办的“红火”羊毛衫厂，居然正面临如此大的危机：从二三十年前初创以来，“红火”一直顺风顺水地发展着，但经历了所有制改革和行业冬天以后，“红火”成了公私合营制企业，许多员工成了厂里的蛀虫，吃起了政府的官粮，父亲虽尝试整顿，却一直不见成效，后来改开浪潮卷起，对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红火”也日益衰败了，以至于现在厂里甚至没有原材料来生产羊毛衫了。

饭也顾不上吃，林嘉声一个人来到厂子里。

他看到纺织女工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吃着瓜子，拉着家常；他也看到搬运货物的男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酒瓶子；他更看到仓库里没有一根羊毛，好不空旷。

他走到一个满身酒气的工人面前，拍拍他的背：“你上班时间喝酒，不怕被开除么？”

那人见到林嘉声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长相斯斯文文，也就不屑地说：“嘿，你小子懂什么，我是厂长的侄子，上班也就做做过场，除了厂长，没人能动我。”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林嘉声觉得有点好笑。

“你又是谁？”那人揉了揉眼睛。

“我是厂长的儿子。”林嘉声径直走了。

等回到家，天已经全黑了。林嘉声小心地把一张纸条递给叔叔:“叔，这些人，想办法开了吧。”

林家老二看着纸条上密密的名字，其中不乏几个熟悉的，神色流露出迟疑，可当他正对上林嘉声的目光——那坚定的目光，又把话咽回去了。

“对了，明天我要去趟香港。”

四

    林嘉声站在香港银行大楼下，看着一个中年人从轿车上下来，急匆匆向大楼走去，他快步冲上前，拦住了那位先生：“先生您好，我是内地一家成衣品牌的代理人，已经通过国外渠道采购得顶级羊毛，可由于缺少资金，所以希望获得贵行投资……”

    “哦……”那人停下了脚步。

    “我们的品牌在内地很有名气，这次是想打开国际市场。”

    “那么请问……”

    “我本人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学系，想要抓住改革开放的时机，所以希望与港银合作。”

    “哈哈哈,那么请随我上楼详细商讨吧。”那人带着林嘉声上了楼。

    几天后，在澳洲羊绒品牌大楼下，林嘉声又以"我们拥有最顶级的设计与充足的资金，但苦于没有优质原材料进行生产”这样的话叩开了另一座大楼的门。

    又是几天后，著名服装设计师也向林嘉声表示了合作意愿。

    就这样，林嘉声从香港满载而归。

五

    “红火”羊毛衫厂，不，现在已经叫做“红豆”制衣厂的工人们最近很疑惑，他们疑惑为什么素未谋面的厂长儿子上来就辞退了厂里小半员工，也奇怪他哪里来的本事带回来源源不断的好羊毛；哪来的那么多资金用以开销；哪来的那些款式新颖的设计图纸；然而最令他们费解的，却是为什么央视新闻联播的女主持人会穿着他们生产的衣服一本正经地朗读新闻稿。

    他们唯独知道，这个小厂长回到家乡以后，一切都变了样：厂子里风气变好了，大家的收入都提高不少，更要紧的是，经他们之手生产的羊毛衫已经铺开了销路，厂子蒸蒸日上，真的变红火了。

“我打算把新厂区盖在那儿。”林嘉声指着远处的荒地对父亲说。

浙江省江山中学高二（1）班 郑圣鹏      指导老师：潘海霞